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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写作:在法则中找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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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新诗诞生以来,围绕它的争论就始终没有停止过。很多人认为诗歌具有灵性,它是人类精神内部世界的投影,难以用语言为之定义;还有人觉得诗歌的最大要义在于心灵感觉的自由发挥,因此不该受到所谓理论框架的约束,信马由缰,在天地间畅然邀游,方能达到诗意人生的快慰境界。英国诗人雪莱曾给诗下过一个定义,他认为在通常的意义下,诗可以解说为“想象的表现”,并将诗歌语言界定为想象的语言。文学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诗歌语言亦是如此,它需要诗人从日常生活的丰富语料中淘冼、拣选那些最富有表现力的语言,配合他们旺盛的感觉和生动的想象力,在灵感的督导下构建玲珑缥缈的空中楼阁。这样一来,诗歌写作者便有了充分的理由来支撑他们的观点:诗歌写作本源于想象,如果设置条条框框的规则,岂不是对自我的感觉形成干扰,对诗意实现的机制造成破坏吗?

实际上,我们读一首诗会觉得感动,一方面或许是文本渲染的意境与你的生活经历产生了交集,令你情思向往;还有一种可能是,诗人所写的题材并不是你所熟悉和经历的,但是你依然感动,这又是为什么呢?其实,与其说是诗歌的名言警句感动了你,毋宁说是诗歌的一些规律性的元素触发了你的神经。这些规律性的元素,就是使一些句子能够成为一首诗的不可或缺的东西。恰如我们的生存需要水、氧气、阳光,一篇看似再简单不过的诗文本,同样也需要相应要素的辅助支撑,不然,它的存在就会受到威胁。如果我们熟悉了这些元素,并掌握了它们的运作规律,那么,我们就会为自己的写作和阅读,找到一条合适的路径。闻一多先生说过,文学创作应该像是戴着镣铐跳舞。我们认为,新诗写作也应遵循着一定的法则,在法则中找寻自由

如果给你一个任务,让你随机采访那些没有受过专业的文学训练的人,你左手拿一篇小说,右手拿一篇诗歌让他们看,并让受访者分辨哪个是诗哪个不是诗,我相信大部分人都能迅速得出结论――分行的那个是,不分行的不是。诗歌要分行,这个看似废话似的规律,恰恰是读者从视觉第一印象区分诗歌与其他文体的首要特质。而且,分行看似像不断敲击回车键那么简单,但很多时候,它对诗歌的意义构成可以产生绝对性的影响。美国文论家乔纳森・卡勒说过?一部文本成为一首诗,并不一定取决于语言属性。他举了一个例子:“我吃了放在冰箱里的李子,它们大概是你留着早餐吃的,请原谅,它们太可口了,那么甜,又那么凉。”我们一看便知道这不是诗,甚至也不能称之为文学,它更像是丈夫留给妻子的一个便条。但是,当我们把它分行排列时,情形就大不同了:

我吃了

放在

冰箱里的

李子

它们

大概是你

留着

早餐吃的

请原谅

它们太可口了

那么甜

又那么凉

这就似乎成了一首诗,而且这真的是美国诗人威廉斯一首颇有名气的诗。在这里,诗歌与便条的重要区别,难道不是由分行的形式所赋予的吗?卡勒借此想说明一个问题,说明诗的分行排列所起的作用,就是告诉读者,这是诗,需要采用读诗的阅读态度和方式去读它。卡勒还举了法国学者耶奈特的一个语言试验。一则新闻报道:“昨天在七号公路上,一辆汽车时速为一百公里时,猛撞在一棵法国梧桐上,车上四人全部死亡。”试验者把这个新闻稿进行了分行排列:

昨天在七号公路上

一辆汽车

时速为一百公里时猛撞

在一棵法国梧桐上

车上四人全部

死亡

聪明的读者当然不会把这个游戏化的文本当作诗,但将新闻稿分行之后,它却也产生诸多微妙的变化,在视觉上浓缩了一些关键性的词语。比如,末尾两句车上四人全部与“死亡”在原新闻稿中本为一句话,这里却断开排列,使读者阅读到全部时会产生一个悬念:全部怎么样?全部获救?全部消失?全部穿越?还是――全部死亡?“死亡”一词独占一行,突兀而至,触目惊心,从而扩大了人们对这一车祸的心理反应容量。因此,分行本身之于诗歌意义的挥发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它如放大器一般,使诗人所要表达的情感得到强化。对读者而言,这也是从视觉印象到心灵印象的动态过程。

在诗歌的构思中,如伺设计分行布局,这属于视觉结构的范畴,诗歌的结构还有重要一环,就是意象结构。有人说,诗歌构思的重要特点就是要以意象作为基本单位,所以诗的构思也是选择意象的一门艺术。所谓意象,可以理解为表意之象,大凡那些经典名篇,都有脍炙人口的核心意象,郭沫若的女神,艾青的土地,戴望舒的雨巷,穆旦的生命,北岛的“祖国”,海子的麦田……大凡那些成功的诗人,总是会以奇谲的意象打动你的心灵。当我们都在抒写对死亡那未知的恐惧时,李金发却写下生命便是死神唇边的笑;当我们都在喟叹难以排遣的寂寞时,冯至说出了我的寂寞是一条长蛇,静静地没有言语。一个笑,一条长蛇,两个生动的意象,将诗人精神内部的纠结具象化了,从而使读者产生奇异的审美感受。有的时候我们读一首好诗,很可能是被其意象的丰富性与多变性所吸引,方才对文本产生好感。

从意象出发,青年作者在进行诗歌创作的时候,可以充分地调动才思,有意识地为情感表达选择合适的意象。一般来说,意象可以分成直接“和间接”两类。所谓直接意象,即诗人头脑中直接浮现的关于某一事物的形象,诗人的思想感情直接倾注到具体的形象之中,有时依靠这样一个单纯意象为基础就可以构成一首诗。比如那些歌唱自然、建筑物、人之精神的诗,都用的是直接意象。有的时候,我们遇到的事物比较复杂,思考的问题比较抽象,酝酿的感情比较微妙,直接意象很难把它们表达出来,这个时候,间接意象就应运而生了。它与直接意象的不同在于,诗人的思想感情不是直接地倾注在意象上,而是通过意象曲折地暗示出来。比如,同样是对生命这个主题的思考,请看如下几句诗:

生命苦短,只是美德能将它传到遥远的后世。(莎士比亚)

生命不等于是呼吸,生命是活动。(卢梭)

我们只有献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泰戈尔)

生命原来是一条滚滚的河流。(郑敏)

生命便是死神唇边的笑。(李金发)

很明显,前三句外国诗歌直接以生命作为抒发对象,这是直接意象的应用,后两句虽然也以生命作为直接意象,但为了表现生命蕴涵的精神特征,作者特意用了河流和死神唇边的笑作为间接意象,通过间接意象达成比喻和象征效果,使生命的精神信息得到拓展。可见,间接意象表意更加丰富,更加耐人寻味,因而成为诗人在独创性构思中的重要追寻目标。在中国古代诗文中,诗人常常写到松、竹、梅、兰、菊等植物,这些植物本身并不具有象征意义,而是诗人赋予它们洁身自好、抵御丑恶的高尚精神,这些植物也就成为表达君子之气的问接意象。西方文化中的橄榄枝、鸽子对于和平的象征,也可以形成一个具有典范象征意义的间接意象。谈到直接意象与间接意象的关系,最为人熟知的例子是德国诗人里尔克写的名篇《豹》。诗人描摹了一只被千条铁栏同世界隔开的豹,写出了豹的痛苦。诗歌全篇都围绕豹来写,但它却不是直接意象,因为诗人的情感不是要写他对于某只具体的“豹”之感受,而是要通过想象一只“豹”的处境,象征现代文明社会中人类被诸多规则的铁笼所困束的窘境,表达的是人类的普遍焦虑和危机感。由此,诗人更看重的是豹所具有的间接象征意义,这是间接意象的典型运用。

对间接的、象征意蕴浓厚的这类诗歌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读一读里尔克、叶芝、艾略特、波德莱尔的诗。一般说来,喜欢诗歌创作的人大都会先经过一个抒情诗的阶段,表达个人的浪漫情感,甚至忧伤哀怨气息较浓,然后他们会进入象征的阶段,寻觅合适的间接意象作为情感的对应物,为言说世界找到合适的鞋子。当然,我们在选取意象时,总是不遗余力地追求新颖,这是易于理解的。王尔德说,第一个以花比喻美人的是英雄,而第二个则是狗熊,因为第二次使用它,意象的巧妙性就消失了。选取意象,要精于设计,尤其是要避俗避熟。

避俗的目的是求新,这个是艰苦的追寻过程,需要花时间,耗费精力。我们在写诗时,一时酝酿出一两句话,但还无法串联成篇的时候,可以选择将语句搁置起来,让它在潜意识中慢慢发酵。一位著名诗人就说过,他有了思想的火花,往往不急于马上写成诗,而是等冷静下来以后再重新审视这火花是不是具有独创性的,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那种浮泛空洞的写作,也可以防止因为主观感情过度介人对诗意带来的损失。对诗的意念之追寻与提炼,要比遣词造句重要得多。这并非忽视词句的作用,而是说如果没有好的意义构思,那么句式再奇巧,辞藻再华丽,也是空有诗形而没有风骨的,就好比是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再美丽也不是活生生的人,因为它没有灵魂。

在诗歌中,这个灵魂就是诗意。我国古代诗人高度强调诗歌之意,唐朝诗人白居易就有炼字不如炼意的说法。在德国美学家康德看来意就是灵魂,是诗歌的大脑。我们刚刚谈到的选择意象之目的,也是为了表达诗意而服务的,正所谓立象尽意,即用意象表达意念,以意象作为载体,寄托情思。比如,诗人要表达的诗意是思念故乡,那么为了突出这种诗意,诗人可以选择合适的意象,台湾诗人席慕容便说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而“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在余光中那里,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一张窄窄的船票”一方矮矮的坟墓”一湾浅浅的海峡”。这些意象齐聚一堂,共同为诗人表达乡愁的情感而服务,增强了情感的表现力和形象感。不过,并不是所有的诗歌都需要选择意象来表达诗意,在古今中外的诗歌中,还有很多直言其意的诗歌,或可称之为无象诗。诗人不选择意象,而是直接抒发感情,吐露情愫。正如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诗人仿若老者一般,耐心劝慰陷于精神痛苦的少年:“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这首诗歌没有任伺意象,可以看成是无意象诗的代表。所谓大象无形,诗人的声音或许就是生活的真理。今天,意象诗与无意象诗并行不悖,为了情感表达的方便,选择哪种方式都是合理的。

在诗歌的写作中,还有一些规律属于可选择性的,最明显的便是韵律。新诗到底应不应该讲求押韵,或者建立一种文体内部的音乐性,一直是写作者和研究界争论的问题。今天,诗人普遍不再以是否:“押韵”作为新诗的必备要素,并且大部分人的写作秉持的是口语化的特征。如于坚、伊沙、沈浩波的诗文,整饬规制的韵律感已不再是他们所关注的焦点,写作者多以情感表达的多样性作为其最大追求,因此我们阅读新世纪的诗歌文本,也能感受到诗人从多重向度做出的抒情探索。总的来说,诗歌写作以分行作为其主要视觉特质,写作者可以通过意象的选择、韵律的安排构筑诗意空间,为灵魂存在寻觅理想的居所。需要注意的是,诗歌固然要以情感为推动力,但是也要有理性的参与。心理学告诉我们,常人的大脑要按照感受贮存判断想象的程序处理信息,而诗人仅取首尾两头,从感受直接上升到想象,形成思维的跳跃,很多人由此认为诗歌不太需要理性的支配。实际上,美国诗人史蒂文斯早就说过:“诗,它是行动着的思维。”诗人要通过思维而创作,离开它,诗歌少了智性,充其量只是一些心情文字,难以从个体的私人经验上升到对全人类普遍经验的哲思。也就限制了其韵味的显扬。所以,我们或可如闻一多言及的戴着镣铐跳舞,用合理的规则辅助我们的文本创作,在任由感情奔驰的同时,也要注意用理性对它进行适当的约束,以使每一分的情感都落在实处,而非个体感觉的凌空虚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