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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富的国家也是最穷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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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币无法带来财富,带来财富的是高效的投资、透明而受到尊重的制度,以及紧跟时代脚步的智慧。市场发展之初,精英阶层的选择,以及大众的理解程度,是一个国家转折的关键。有两个反面的例子,可以印证昏聩的精英与封闭的大众文化是如何互为因果,让国家丧失重要的转折机遇。

西班牙:曾经坐拥金银

一度陷入破产

金融史家伯恩斯坦在《黄金简史》中提出一个重要问题:16世纪充斥黄金与白银的西班牙,为什么丧失了资本主义肇始阶段最重要的发展机遇?整个16世纪,船运至西班牙的黄金堆积如山,顶峰在16世纪中叶,1610年以后,黄金输入量急剧减少。而白银在1600年达到峰值,1630年之后骤降。具体来说,自1520年,从印第安人手中掠得的大量美洲黄金运抵西班牙, 1530年发现秘鲁金矿,1550年发现大量银矿,运抵塞维尔港的黄金白银1590年达到高峰,此后30年,黄金与白银的输入量继续保持在高位,1620 年直到世纪末,输入量急剧下降。

虽然西班牙幸运地成为黄金与白银的集中地,但他们不能善用财富,仍是封闭的古老帝国。1492年,哥伦布远航,就在同一年,西班牙开始驱逐犹太人和穆斯林。中世纪的穆斯林是行遍全球的商人,而犹太人行遍欧洲。在获得财富之前,西班牙就在狭隘的心态驱使下剥离自己的商业与知识土壤。在加迪斯、塞维尔等16世纪西班牙主要经济中心,取而代之的是热那亚商人和银行家、德国放债者、荷兰制造商,以及来自全欧的各种货物、服务、金融供应商,甚至还可寻觅到法国布列塔尼人、来自欧洲北部濒海地区人的踪迹。16世纪,西班牙的大额债务,均由外国人提供。这些人不必为西班牙负责,不可能深植西班牙本土的商业、贸易与制造土壤。

西班牙人在财富面前信心膨胀,大肆消费,窒息了生产积极性,输往殖民地的六分之五货物产自他国。16世纪晚期,西班牙议会宣称:“黄金输入得越多,西班牙王国得到的就越少。我们国家仅仅是(金银)流入到与我们敌对的君主国家的一座桥梁。”

议会的警告没有起到丝毫作用,为了满足君主的雄心,黄金与白银被尽情挥霍。当时的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难忘先祖荣耀,誓要争夺神圣罗马帝国的桂冠,因此与法国的法兰西斯一世断断续续打了27年仗,让这个充斥金银的国度濒临破产边缘。西班牙贵族精英的昏聩没有止境,查理五世之子菲利普二世为了争夺尼德兰,陷入与荷兰、比利时长达80年的战争,

这是个富裕的国度,又是一个极度贫穷的国度。这是一个堆满金银的国度,却不会让金银变成资本的国度。查理五世当政的40年间,外债高达3700万达卡金币,比同期从美洲运抵塞维尔港的所有贵金属总价值还多200万达卡金币,而菲利普二世则让西班牙彻底破产。

而当时其他国家在做什么?英国“羊吃人”进入资本主义初级阶段,欧洲的商品交易发达,里昂一年举办四次商品交易会,今天的德国莱比锡交易会等脱胎于当时。为方便交易,汇票四通八达,而西班牙的币制没有任何改革,俨然一个欧洲内陆国家。当商人们绕开西班牙,从法国东部,从意大利、希腊进入地中海时,当美洲金银枯竭时,这个国家迅速衰落。

阿根廷:当年比肩美国

如今“百年孤独”

再来看阿根廷。一百年前,阿根廷与美国经济实力相等,百年后,美国成为超级帝国,而阿根廷陷入“百年孤独”。在19世纪的最后三十年,阿根廷的移民数量、修建铁路里程、吸纳外资、对外贸易进入大发展阶段:220万移民进入阿根廷;铁路里程从1870年的458英里到1880年增加到1500英里,1900年达到1万英里。从1880年到1900年,英国投资从2000万英镑上升到2 亿英镑以上。1900年,阿根廷的工业企业总数已经有2700家。农业的耕地面积大幅度增加,从1870年的150万英亩增加到1901年的1700万英亩以上。出口值从1870年的3000万金比索增加到1900年的1.5亿金比索,增长了4倍。

阿根廷的贵族与大农场主文化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新来的移民真正拥有一个阿根廷梦,而美国却让所有的移民拥有了美国梦,无论是西进成为农场主,还是从事手工业或者金融业,在财富机会面前人人拥有相对公平的机会。

没有公平创富机会的阿根廷,在自然资源的馈赠以及大量移民流入的刺激下,仍然获得了长足的进展。但在19世纪末肥沃的土地被圈点完了之后,安富尊荣惯了的贵族们却拖延了工业化的步伐。一些庄园贵族关起门来,在南美继续过优雅的欧洲生活,杜绝了普通移民的晋身之阶。并不奇怪,阿根廷移民多,但入籍的、热爱阿根廷的移民少,一小撮优雅的阿根廷贵族毁了阿根廷经济。

意识到工业的薄弱,阿根廷二战后关门搞工业化,由此造成了广泛的贸易摩擦,使得阿根廷出口锐减、债台高筑。此时阿根廷政局不稳并不奇怪,不过是经济失衡、创富差距扩大在政治上的自然反应。就如同泡沫破灭后的日本一年两任首相,日本是幸运的,在泡沫产生之前已经完成了工业化,而所有没有完成工业化的国家,一旦进入经济泡沫期、一旦由创富机会不公形成的贫富差距扩大到社会难以忍受时,进入中等收入陷阱,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引用一组数据:1950年,阿根廷的人均收入约为前殖民宗主国西班牙的两倍,到1975年,西班牙人平均比阿根廷人富裕两倍;20世纪50年代,阿根廷差不多比日本富裕3倍,到80年代初,对比倒了过来。

西班牙堕入金银的诅咒,而阿根廷则是资源的诅咒。两个国家,时隔400年,我们看到了同样的保守,同样的短视的贵族精英,同样的不公平的让普通人丧失梦想的体制。

西班牙、阿根廷的权贵经济之路如此,其他的权贵经济体又能好到哪里去?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等,部分内容来自作者另一篇文章“阿根廷与中国清朝的GDP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