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堪的纳维亚的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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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我们这样一个小国，会有个奖，让中国人也瞩目呢！”说起莫言获奖，瑞典人这么说。“诺贝尔晚宴据说是暗夜里的派对呢，天真是那么黑吗，瑞典的冬天到底什么样？”因为莫言获奖，国内朋友也对遥远的瑞典产生格外的兴趣，这么问。
诺贝尔奖的成立据说有些偶然，某年，报上登出阿尔弗雷德？诺贝尔在爆炸实验事故中死亡的消息，是错把诺贝尔弟弟的死当成他本人的，将他定论为沉迷于“想害死更多人”的发明的人。研究炸药的诺贝尔觉得不妙，不愿被这么误解，这催生了诺贝尔奖。诺贝尔去世的日子是1896年十二月十日，他把主要财产用于设立奖金的遗嘱遭到亲属抵制，到1901年，才终于有了第一届诺贝尔奖。从此，这一天是“诺贝尔日”，在斯德哥尔摩，下午是颁奖典礼，晚上有晚宴—一些偶然和必然，给北欧的冬夜添加了一个喜庆日。
诺贝尔日的十二月十日是个迷蒙的日子，但和诺贝尔奖相关的活动五日就开始了，这段日子被称为“诺贝尔周”，以获奖者的讲演会为主，文学奖获得者的讲演会总是七日在瑞典学院，即文学奖获得者名字被宣布的地方举行。讲演对大众开放。
诺贝尔日下午四点半，在斯德哥尔摩音乐厅开始授奖仪式；晚上先有在市政厅一楼蓝色大厅的晚餐会，餐后，宾客们可移步二楼金色大厅的舞会。2010年，日本的田中耕一获诺贝尔化学奖，这位原先默默无闻的普通科级干部最头疼的事是要应付舞会。为此，他和太太着实苦练了一番。授奖仪式和晚宴要求男士打白色领结着燕尾服，女士着礼服，稍可例外的是选择国家的民族服饰，日本人获奖者，特别是他们的夫人常穿和服。莫言和他的夫人会练习舞步吗，会以什么样的服饰赴宴呢？
每年的诺贝尔晚宴有一个文化主题，借室内装饰、烛台、9422把餐刀、5384件水晶杯、6730件瓷器和餐具套、23000多朵意大利鲜花及精练的歌舞来呈现。鲜花来自意大利圣里默（San Remo）城，诺贝尔是在那里去世。至于菜单，九月开始，国际著名主厨初选的三份菜单就提交给诺贝尔基金会了，最后选定的菜单要保密到晚宴开始才揭晓。菜单用法文书写，但如今的菜式已倾向于体现瑞典特色。比如有过这么一份菜单：鸭肉冻卷配腌制蔬菜和辣味冻、炸松露大菱鲆鱼配冬季色拉、鸡油菌和松露牛尾卤汁。鸭肉是瑞典人在初冬爱吃的一味，鸡油菌是瑞典人最爱采摘的蘑菇，容易辨认，味道鲜美。而服务人员来自瑞典全国，他们都以能在这宴会上服务为荣，回乡后，也会被媒体请去谈体会。
莫言在这样的晚宴上一定会致答谢词，比之七日的演讲，时间短，受众更广。诺奖得主都是世间顶尖的聪明人，现场或电视机前的观众都想听他们的妙语，跟着发几声傻笑。我也听过一些，记得一位物理学家说，你看，眼下的斯德哥尔摩显然就离不开我们研究的灯光。还记得诗人特拉斯特罗姆的太太代替中风的丈夫致辞，说感谢翻译们的劳动。这有1300人参加的晚宴，得奖人可邀请十六名亲友，莫言会请谁呢？口才出色的莫言，全瑞典、全世界都知道他名叫“不说”，但他就要开口了，他会说些什么呢？
诺奖获得者包括莫言，在诺贝尔日后还会在斯德哥尔摩逗留数日，还下榻在古老的大饭店里。比如十一日，他们会参加国王在皇宫摆下的宴会。而在十三日凌晨，半梦半醒中的他们会听到耳畔的歌声，着白色的盖住脚面的长袍的金发少女，腰肩系着红色的带子，头上有越橘的枝条编成的花冠，花冠上的蜡烛座里插着点燃的蜡烛，她捧着早餐进入获奖人房间，据说，这让多数获奖人感动，也偶尔有人受到过惊吓。
“露西娅”从拉丁文来，意思是光明。在中世纪，瑞典人以为，十三日是十二月最长的夜，这一夜里，神灵有无比的威力，人最好保持清醒，为此杀猪、饮酒。过了这一天，光明就越来越多地回到人间，露西娅就是给北国大地带来光明的少女。十七和十八世纪，在西部沿海地区农庄的女人穿上白色衣服，头上装饰起带蜡烛的花环。1927年的十二月十三日，《斯德哥尔摩日报》安排了现代露西娅队列，随即在全国甚至芬兰的瑞典人居住区传开。
露西娅节前后的瑞典，空气中有藏红花的味道。“露西小猫”这类点心都用藏红花以得到金色的黄和特别的香。某年诺贝尔夜，有朋友来我家，晚宴的电视直播太长，我们一面看，一面说笑，同时做露西小猫，将揉好的面切成小块，搓成细长条，弯成S状，嵌上葡萄干，尽量让它看来像卷尾巴的猫。直播结束，点心正好出烤箱。自己留一些，朋友带走一些。
喜欢食物，一定会闻到空气中藏红花气味的莫言总也会尝尝“露西小猫”吧？露西娅节的传说是否会给他的幻想现实主义增加养分呢？莫言会如何看待瑞典的人和风景？“你说我是谜—可能就是/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不解之谜。”—诺贝尔在被父亲要求从事化学研究前，无比热爱的是文学，诺贝尔写过这么句诗。莫言是讴歌生命力的。瑞典的冬夜里，有静静的一切，白茫茫的大地，古老的教堂，钟声敲响，一直传到遥远的地方。白色、红色，光明、黑暗，清脆的童声和清冷的风。在夜和日的交界，教堂窗户上、音乐里，反射出蜡烛光和露西娅队列中闪烁的小星星。窗户古老，歌声新鲜。人的生命像烛火，微小也脆弱，美丽也温暖。这很可能是莫言要看到的瑞典—斯堪的纳维亚的冬夜今年已特别为他准备就绪。
（摘自《文汇报》2012.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