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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学 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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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峰簇拥,把天空挤得那么窄,那么小。在狭小的天宇下,在苍翠的群山中,有一所很破旧的学校,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个驿站。

1984年,我在这所山村中学教书已经三年了。学校的条件简陋极了,一栋孤零零的二层楼房,教室、办公室和老师的住室错杂在一起。最大最好的房子是教室,稍好的是办公室,剩下的楼梯间、杂屋就给了老师住。其实,说好也不过楼面是水泥预制板——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生活还很艰难的年代,结实的水泥楼面几乎是一种奢侈,让我感觉不可思议——为什么如此贫困的地方、如此破旧的学校会有水泥楼面呢?太不相称了。所有的房子都没有天花板,一楼地面是坑坑洼洼的黄泥地。操场不到半个篮球场大小,学生们在尘土飞扬的球场上抢篮球,一不小心球就滚到了坡底,得跑老远费老大劲才能找回来。校长每周带着全校师生挑土填一次操场,总想弄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操场来,因为沟深坡陡,填了几年,操场的边界仅仅向前移动了一丈多,老师们开着玩笑说,填这个操场堪比精卫填海。操场还是东西两边山冲里村民的必经之路,时常有村民赶着牛羊“哞哞”“咩咩”地从操场经过,撒下一路牛粪羊屎。

我住在楼上,薄薄的木板楼——我连走路都很小心,不敢随意走,更不敢大踏步走,因为响声大,而且灰尘簌簌,担心楼下的老师受不了。我的住房里还杂乱地放着学校不多的教学仪器,楼顶几铺晒簟,前后两个窗子用纸糊着,墙面四壁龇牙咧嘴的砖头望着我怪笑。夏天还好,冬天就难受了,门缝里、窗缝里、墙缝里、木板缝里、晒簟缝里,八面来风,备课改作业,手冻得连书页子都揭不开。和我一同分到那里的一个青年老师,晚上把骑单车的雨衣穿上了,躲在雨衣里面批改作文。那一身“披挂”今天想来实在太滑稽了,可当时我想的是,我怎么没有这样的行头呢。

对我来说,最难受的还不是艰苦,而是清冷孤寂的夜晚。学校的老师大多是“半边户”,放学后都回家了。月亮从黑乎乎的树影里升上来,山风呼呼,溪水轰鸣,偶尔一声夜猫子的尖嚎,惊得人浑身一层鸡皮疙瘩。常常在这样的晚上,我就做着进城或改行的梦。

这里是有名的花炮之乡,人人会做,也人人都做,七八岁的娃儿早早晚晚跟着大人做也能挣个块儿八毛的。山里人见识短,从来没有人想过读书的价值和意义,更没有人会因为一代又一代文盲的增多而苦恼而伤感,在他们心目中,能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够了。勤劳致富,被他们理解为只要拼命干活,就可以兴家立业。孩子大了,就得替家里做事。“读书有啥出息呢,穷山沟里还能出个秀才么?”我时常能听到家长们这样的叹息。

山野的风是平和的,山村的气氛是宁静的。然而改革的大潮正在打破这千年不变的宁静。村里不断有人出去,到深圳广州等地打工。十几岁的小伢儿小姑娘也跟着父母去深圳,在街头卖花。“挣的钱可多了。”听着年底下回家的人一渲染,村民们无不莫名兴奋。

每期开学,教室里总会多出几个空位子。这让我的心情很沉重。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也没有扎根这里的想法,但一想到那些可爱的孩子,本该念书的年龄,却成了深圳街头的卖花女、卖花郎,或是早早地跟着父母,在极端危险的花炮行业混日食,挣钱补贴家用,我的心就一阵阵发紧,特别是那些成绩稍好的孩子,我更是痛心和惋惜。

那年初秋,新学期开学了,我的班上又有几个学生没来报到。其中有个徐舒,是我特别喜爱的,他成绩稳定,上进心强,思维活跃,是颗好苗子。我决定到他家走访一回,也许,通过劝徐舒回校,还能带动一批孩子。

傍晚,天已微凉,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我迎着农家的炊烟走进了徐家的篱笆墙。徐舒和他的父亲正在挑粪锄菜。

孩子的父亲把我迎进屋里,他知道我的来意,很坦率地说:“没办法,他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妹,家里要个帮手。”孩子的母亲给我端过一碗茶,在旁边叹气:“孩子想读书,可学费这么高,哪里凑得起啊。”

徐舒站在屋外,不敢进来,我招呼他进屋。见到老师,孩子的眼里泪汪汪的,张口想说什么,看看父母又没说了,低头默默地站在屋角。我拉过孩子,抚摸着他的头:“孩子还小啊!”我从心底里发出慨叹,这么小的孩子,能做得了多少,又能给家里帮得了多少呢?这话我没有当着家长的面说出来。但我肯定地告诉他父亲:“这孩子有出息,兴许就是山中的金凤凰!学费你们不用愁,我给他垫上。”

说这话时,我很激动,不仅因为徐舒是我喜爱的好学生,我还想着要通过徐舒返校,让徐舒读出点名堂,来改变村里人的观念。似乎是不假思索地,我接着嘱咐他父亲:“以后只要这孩子在读书,就不要叫他干别的事。”

徐舒终于返回了校园,其他几个孩子也回来了。这孩子很懂事,也很有志气,他终于不负我的期望,考上了高中,三年后又考上了大学。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比自己考上大学还高兴,山村中终于有了自己的大学生!孩子的父亲请我喝酒,向我道谢。

现在想来,我对徐舒父亲所说的一番话,似乎太自信了,其实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断言孩子能考上大学,当时,真是一时的冲动,为了挽留一个有希望的孩子,我不顾一切地说出了这些话。也许是这些话对孩子起到了鼓励作用,也许是其它原因,他成功了,我也成功了。

如今,我早已离开了那个山村(听说那里的风气和面貌都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回忆那一长串逝去的日子,只有孩子们如繁星般闪烁的眼睛,仍然令我激动不已。

(作者单位:浏阳市浏阳河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