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萍:我的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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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是军人,在京西宾馆的餐厅科工作,不常回家。所以那时我最盼爸爸回家,我很想爸爸,同时还有个小“秘密”,希望爸爸带回我喜欢吃的菜。那时京西宾馆接待大型会议,大桌吃剩下的菜都不扔掉。好几种菜折在一起,我们叫它“折罗”,上面浮着一层油,吃起来香极了。那个年月不像今天,真的很困难。每次带回来的菜,爸爸不吃,他说吃过了。妈妈也不吃,说菜里的油太大了她吃不下。爸妈就看着我和哥哥美美地吃。长大了我才明白爸妈是为了让我和哥哥多吃一些,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一个雨夜,我已经睡下了,朦胧听到爸妈说话,我爬起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桌子旁边的爸爸,他的全身衣服都湿透了,手背上有鲜红的血在流着。爸爸不肯说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只是一个劲儿催我去睡。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晚上爸爸值完班从京西宾馆回家,一手扶车把骑自行车,一手端一大碗会议剩菜。半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爸爸没有任何准备,淋个正着。他怕雨水淋进碗里,就把菜碗端在胸前,伏下身子遮雨心，谁知里焦急一个不留神,自行车一滑,摔倒在地。车子滑出几步远,菜碗也摔碎在地上,他的手、胳膊擦破了好几处。好些天过去了,爸爸再次回家的时候,我摸着爸爸的手背找那上面的伤痕,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当我掀动桌上的日历,2005年与我牵手的时候,我已到中央电视台少儿部工作20年了。岁月沧桑,人都在被生活改变,但我有一点至今未变:依然喜欢穿布鞋,每天上班下班穿着布鞋,连参加孩子活动也要穿着布鞋,有许多时候我都穿着布衣服主持节目。这布鞋、布衣服的一针一线,都凝聚着妈妈的一片深情,让我永远无法忘怀。穿着妈妈给我做的布鞋、布衣服,我能感觉到妈妈的体温,能嗅到妈妈的汗香,我的心就会被浓浓的亲情包裹和滋润。人近中年的我,对母女间的亲情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在人世间能成为母女,也是一份情缘。这份缘不会有第二次,这份缘也绝不可能被别的情缘所代替。

我和哥哥的许多衣服、鞋都是妈妈给做的,家里的缝纫机是最早的奢侈品。因为我是小女孩,喜欢漂亮,所以妈妈给我做的衣服格外费心思。

1983年,我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少年广播合唱团去菲律宾参加第三届马尼拉国际合唱节,那时我已是17岁的学生了。高高的个子,站在合唱队的最中间。出国的日期越来越近了,家里没有钱给我买漂亮的裙子,只能由妈妈给我做。而妈妈对我的裙子比我要求得更高,她一定要让自己的女儿穿得特别漂亮才行,给我添彩,给她增光。

看得出来,妈妈比我还要急几分。她四处挑选裙料,一次次去大商场选样子。一天夜里,我睡得正香,听到器皿摔到地上的碎裂声响,一下子把我惊醒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橘黄的灯光下,妈妈伏在缝纫机的台板上睡着了,把身旁的一个水杯碰掉了。看看小钟,已是下半夜两点了。我下地去扶妈妈,让她上床睡。妈妈却又坐在了缝纫机前。天亮的时候,妈妈喊起了我,让我试穿裙子。我穿上了妈妈几乎奋战一夜做出的裙子,站在大镜子前照着,看到了花儿一样美丽的女孩。我返身搂住妈妈的脖子,看到了妈妈眼中的淡淡血丝,我想大声地喊出“妈妈”,可我却一句也喊不出来。

我穿着妈妈给我做的裙子,在第三届马尼拉国际合唱节的演出中,发挥得特别出色。回国前夕,我用出国时妈妈给我的零用钱,给妈妈买回了一台台式电风扇,今天,那台电风扇还在妈妈的身边珍藏着。

说来也许没有人相信,我最喜欢吃红烧肉。也许是我长得太瘦的缘故,想吃红烧肉把自己吃胖,然而,却一直吃不胖。

年少时,每隔些天吃不到红烧肉我就会和妈妈要。但那个时候不像今天,想吃点儿红烧肉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记得有一段时间没吃到红烧肉,我就和妈妈要。妈妈好像很为难,叹了口气,上街买猪肉去了。傍晚放学回到家,就看到饭桌上的红烧肉,盛在一个饭碗里,满屋飘着红烧肉的诱人香味。我一口气吃了半饭碗,抬起头才看到妈妈一块红烧肉也没吃。我有些不解,就问:“妈,你怎么不吃?”妈说:“我过一会儿再吃,你快吃,凉了味道就差了。”半饭碗红烧肉很快被我吃个精光,碗里只剩下了一点儿汤汁。我吃好了想把碗筷捡下去,却被妈妈拦住了。妈妈迅速把碗筷端进了厨房。我本想写作业,忽然想起来应该帮妈妈干点家务活儿,于是就进了厨房。在不太明亮的光线里,我看到了妈妈端起我吃剩下的红烧肉汤汁拌上米饭,香香地吃下去。“妈妈,你怎么不吃肉哇?”我大声地喊起来。看到我站在她的身后,妈妈有些惊讶,忙掩饰着说:“肉汤有营养,扔了多可惜呀。”说着妈妈把另半饭碗红烧肉放进了锅里温着,留着等哥哥回来吃。

那时我小,有些不懂大人的心。爸爸回来时,我就和爸爸说了这件在我看来是很“有趣”的事,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向妈妈发了脾气。妈妈和爸爸做着解释。后来我才知道,妈妈是舍不得吃红烧肉,所以只用肉汤泡饭。那些日子妈妈正有病,每天都要吃药,为了让她的女儿和儿子吃到红烧肉,她宁可自己少买些药而拿出了买药钱买了猪肉。可妈妈那时也是很需要吃点红烧肉补一补身体的,但她却没有多花点钱多做点红烧肉给自己一份，尽管那也许不用花很多的钱。这也正是爸爸对妈妈发脾气的原因。从此,就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一份痛,一份在我看来永远无法抹去的痛。

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给儿女再多不嫌多,儿女给得再少也不觉少。他们对儿女有太重太重的责任感,而对儿女的回报要求却是起点极低。

摘自《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