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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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终于结束了长达20年的婚姻。从法院走出来的那一刻,小妹后来告诉我,她有一种“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的感受。这年,小妹48岁。

小妹是我们家的骄傲。她在33岁那年决定转读历史学的研究生,并在39岁获得了博士学位。每每问及她继续求学的动力时,她竟告诉我,是婚姻。

我曾是爸妈的掌上明珠,但后来因为我执意要嫁给一个爸妈不甚喜欢的男人而从此恩断义绝。那时我远离父母,小妹则亲眼目睹了父母为此心痛的历程。后来,当小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小妹竟顺从母亲的安排,嫁给了一个她并不心仪的外科医生。对此,我一直不能理解,她是那样的一个浪漫、心高气傲、独立、冰雪聪慧的女孩,为什么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后来她给了我这样一个答案:“为了父母”。

结婚后,小妹和她的丈夫蜗居在一间简陋的平房里,学会了上公共厕所、上菜场和孝敬公婆。一年后,小妹生了一个儿子。小妹曾告诉我,她因拒绝丈夫提出的要求我的父母照管孩子,而遭到丈夫的毒打。为此,小妹要求离婚,但最终不忍襁褓中的婴儿失去父亲而退让。

小妹是高校的外语教师,思想解放但行动守旧,颇有大家闺秀之风。在学校里,她黑白分明的立场和干净利落的工作作风颇受大家赞赏。但在婚姻里,她却隐忍了常人所不能隐忍之事。结婚的第一年,当她看到丈夫与一名医院实习生互诉爱慕之情的信件时,她淡定地对丈夫讲,如果他另有选择,她愿意走开;结婚五年,丈夫在外进修与一女医生关系密切。得知此事后,小妹撰写了一篇名为《放风筝》的散文,并把发表后的那本杂志寄给了丈夫。“当看到高空中那对缠绵在一起的绿碟风筝时,我决定掐断线头,给予自由。”小妹就这样表明了立场,处理了这件事件。我曾问小妹,为什么这样姑息和隐忍?小妹告诉我,让她锣对锣、鼓对鼓地揭示丈夫的这类“隐私”她做不到,她会觉得很不舒服,也不习惯。她不愿把自己的语言用在这样的对话中。

后来,小妹决定去外地读书。这一次,小妹离家远了,但心情却朗亮许多。周末,她常来我家,我们一起谈孩子、谈父母、谈婚姻。这一次,她告诉了我许多。她说,她顺从是因为她不忍父母再为她的婚事心痛;她之所以对丈夫如此宽容是因为丈夫曾告诉她,他的父母不爱他。他曾被父母打出家门,流浪街头。为此,从结婚的第一天起,她发誓要好好善待丈夫、爱惜他、让他永沐家庭的温暖。但令小妹茫然的是:数年来,无论小妹如何做,她的丈夫似乎永远在追求“爱与被爱”。面对这样的婚姻,小妹很想结束,但始终不知如何以一种不伤害他自尊的方式结束。于是,小妹选择了逃避,而求学是一个最好的理由。

毕业后,小妹全家来到了上海。在小妹全力支持和帮助下,她的丈夫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外科医生成功地转型为一名整形医生。2004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小妹发现她的丈夫和一个有夫之妇有一段婚外情,这一次小妹流泪了。可是孩子才15岁,正在准备中考,她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小妹公派去了美国。出国前小妹偷偷签写了离婚协议书,但她的丈夫恳求小妹再给他一次机会,并承诺一定会忠诚婚姻。一年后,小妹回国,夫妻破镜重圆。小妹满心以为丈夫终于“倦鸟归林,浪子回头”。然而,丈夫此时在外包了二奶,伴了一个情人,还拥有一个红颜知己。

小妹没有眼泪、没有愤怒。也没有了往日的犹豫,她说:“良禽择木而栖”。小妹毅然地走上了法庭。后来,她告诉我,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像一根刺扎进了身体,但日子久了,对这根刺的痛也麻木了。再后来这根刺终于危及到她的生命,而时,刺已经被血和肉包裹了。

写完小妹的故事,我也陷入一种“失语”的木然状态。我知道,对于我们这类早已“出世”的知识分子而言,“入流”这个浮华躁动的世界完全不可想象。小妹的婚姻是个人的病态还是社会的病态所致?我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