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马者言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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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看了几本反腐败的书，这几天白天晚上脑子里转得都是腐败分子的言行举止，盘桓良久，挥之不去。那天午夜梦回，忽然与一位腐败分子邂逅。或许是身陷囹圄、感慨良多的缘故吧，几经周旋，那厮居然道出了腐败的心路历程。其情也真、其言也善，无以名之，姑且叫做“拍马者言”吧――

每个腐败分子都有不同的惨烈经历。对我来说，从正直走向邪恶、从廉洁走向腐败，是从拍马屁开始的。俗话说无欲则刚。一个人想在正常生活之外获取不义之财，无非走两条路，一是偷鸡摸狗、做梁上君子；一是依仗权势、。当小偷，乃小人所为，且风险太大，某不屑为之。而，必以傍大官为前提。权不在手，谈何谋之？所以必先练好拍马术，给自己弄个一官半职才行。

拍马之第一要义，是不能把自己当人，只能当孙子。确切地说，连孙子也不如。如今谁家的孙子不是跟小皇帝似的，比爷爷还神气？想做拍马之人，只能是需要当什么就当什么，或者说主子认为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说你是狗，你就是狗；说你猪狗不如，你就猪狗不如。务必从拍马第一天起，就把“尊严”、“面子”等酸文假醋的说法从自己的辞典里彻底删除，而且要从里到外把它坚决忘掉，好像世界上压根儿就没这个东西一样。不论遇到什么险恶的情况，都不要动摇。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在世人的白眼和不屑中高视阔步、不为所动。

要拍马，就要义无反顾地抱定全心全意为领导服务的思想，一切以领导满意、高兴为出发点和最终归宿。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把领导的工作当成自己的工作，把领导的困难当成自己的困难。领导想到的，咱们要做到；领导没想到的，咱们要想到。要不遗余力地突出服务意识、不忘帮衬意识、牢记补台意识、谨记孝敬意识。遇到成绩往后躲，碰上麻烦往前上。领导干杯咱醉酒，领导潇洒咱作陪。

要拍马，就要自觉自愿地成为领导三姑六舅的自家人。领导的钱放哪儿，人家自己不知道，咱知道；领导夫人家里最近有什么难处人家不清楚，咱清楚；领导家那个没出息的混小子狗屁不懂，找不到工作，领导没着急，咱急得什么似的。大到买房买车，小到送医送药，咱可谓殷勤周到、无微不至。领导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才这番忠心天可怜见，领导哪能无动于衷？

要拍马，就要忘掉世界上还有“鸡皮疙瘩”这种东西。无论多么肉麻的话，都要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无论多么过分的吹捧，都要从容不迫吹出来。不是不让把肉麻当有趣么？拍马者就要反其道而行之，语不惊人死不休，话不肉麻不算完。必欲麻翻领导、酸倒群众，而后从中渔利。

查古往今来的拍马史，方知拍马前辈历尽艰辛，多有惊世骇俗之举。如赞皇帝老儿“红肿之处，艳若桃李”的；如吃屎喝尿、书写“屁颂”的。如今毕竟进入了信息时代，那种过于卑下的举动恐怕采用者不多了。但尽管如此，依然要弯下堂堂七尺的高大身躯，卑躬屈节，卖身求荣，其屈辱的尊严、矮化的人格，在世人眼中一钱不值。这样的处境，如果没有超强的心理承受能力，恐怕早已崩溃了。以如此巨大的投入，获取一官半职、蝇头小利，各位还能说俺们卑鄙么？

说完这番话，拍马者飘然而去，留下一串长长的问号。而在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阙新编的“好了歌”――

世人都说拍马好，惟有当官忘不了。古今佞臣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说拍马好，惟有发财忘不了。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说拍马好，惟有尊严忘不了。宝马香车生艳羡，转眼云烟消散了。

【以上三篇作品选自朱铁志著《中国当代小品文丛：屋顶上的山羊》中国长安出版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