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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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上午，军找了个理由溜出了门，说是同学们要在一起复习。妈妈说：“你可以让他们到我们家来呀，我保证会为你们准备一顿丰盛的中餐。”军说：“人家不稀罕！”妈妈不解，问：“为什么？”军说：“不稀罕就是不稀罕，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军现在忒烦老妈，说话就免不了恶声恶气。

军出了家门，便如冲出笼子重返蓝天的小鸟，踅至妈妈视线之外的墙拐角，他把右手食指含在嘴里，打了个悠长的口哨。不一会儿，住他家楼下的夏立即从窗户探出了头，军诡秘地摆摆手，然后先走了。

10分钟后，他俩在体育馆的足球场会合了。事先约好的同学也先后到了。大家分作两队进行足球比赛。军是所在的蓝队的主力，技术娴熟。开场不到20分钟，他盘球过人，传球，单骑奔袭对方软肋，接住伙伴传来的妙球。好嘞，时机绝佳，飞腿怒射。

球在空中画过一道漂亮的弧线飞入网中，进了！

蓝队相拥在一起欢呼，并把军抬起来，象征性绕场一周。红队被激怒，很快发起一轮又一轮猛攻。军率蓝队奋力阻击，抓住时机进行反击。双方胶着，进入白热状态。就在军酝酿着准备发动一次进攻时，传来妈妈的喊声：“军儿，你给我回家！”球场上爆起了一阵笑浪。红队队员更是笑得起劲，有人还怪声怪气模仿军妈妈的叫声。

军的脸气得煞白，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妈妈已快步走过来，说：“军儿，快跟我回家，作业还没有做完，怎么能出来玩？”军脸红了又白，说：“让我把这一场球踢完好不好？回家我一定把作业做完。”妈妈头摇得如拨浪鼓：“不行！不行！”军扔了球就跑，他妈妈竟然跟在他后面追了起来。

大家都忍不住再次狂笑。刚才沮丧的红队队员更是开心得不行，有的甚至抱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在大家的笑声里，军的妈妈抓住了儿子。军老老实实就范，这时反抗无济于事，那只能是更多的屈辱。

这位妈妈是机器人。军的亲生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死于车祸。爸爸是一个科学家，他悲痛之余，及时移植了妻子大脑里的记忆，并根据她的思维模式制造了一个机器人，这就是军现在的妈妈。机器人妈妈对军无微不至，她的关爱不亚于任何母亲。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军已经愈来愈难以接受她爱的方式和她那有几分笨拙的机器人外形了（因为经常因此而遭到同学们的嘲笑）。没有办法，要升级或者停用（军更倾向于后者），必须等爸爸回来，密钥在他那里。这个思维缜密的科学家竟然会有如此疏漏。他去K星执行勘探任务10年了，明年年底才能返回地球。

军急切地期盼着那个出头的日子。但满打满算，到明年12月31日，还有412天呢。这么多天，该怎么熬呀！今天出的丑，下星期不知又要被同学们演绎成什么样的闹剧呢！军想想都头痛。

军垂头丧气回到家，在妈妈的监督下做完了作业。他坐在沙发上看一部科幻题材的动画片，妈妈给他送来了莲子银耳汤，他说：“我现在不想喝。”妈妈说：“乖，听话才是好孩子。”“妈，我现在已不是3岁的孩子了，我14岁了，你懂不懂14岁和3岁的区别？”妈妈说：“你3岁或者14岁，都是妈妈的儿子。在我眼里这没有区别。”军叹了一口气，知道再辩论也是白搭，于是他一口喝干了那碗甜腻的莲子银耳汤。

傍晚，军决定外出。干什么，没想，只是想出去。散步，上网吧，找人聊天，看一场电影，都可以，关键是从“牢”里出来透气，实在是憋得太难受了。

商量，不可能；突破封锁，夺门而出，成功的概率等于零。于是，他决定采取别的方式。他将门虚掩了，然后准备从阳台跳入楼下夏家的阳台。夏是他的同学，哥儿们，当然会配合。他手拉着栏杆，把身子缓缓放了下去，却根本够不到踏脚的地方。想再爬回来，谈何容易，明显感觉臂力不够了。一惊慌，更是手忙脚乱，军拼力拉住栏杆，低声喊夏。夏不在家，夏的奶奶看到了他，惊呼一声差点摔倒在地，后来她大声喊：“小偷！有小偷呀。”

军说：“奶奶，我不是小偷，我是楼上的军。”

夏的奶奶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问：“真的是军吗？小子，你晚上爬楼干什么呀？”

军努力保持着已经不多的力气，说：“奶奶，求你别问了，我拉不住了，就要掉下去了，你快叫人来救我。”

夏的奶奶团团乱转，最后心急腿慢地开了房门，喊起来了：快来人呀，救命呀！楼上的军要掉下去了，快来人呀！

老太太中气蛮足，声音尖细高亢，叫起来惊天动地。

军的妈妈闻声赶下来了。她爬上栏杆想用手接住军，可军却不敢松手。她说：“儿子，别怕，有妈妈在呢。妈的力气大，可以接得住，你放心好了。”军此刻大脑已经混乱，根本听不清妈妈在说什么，他不敢松手，这栏杆是他绝境中拽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楼下聚集了一些人。手电筒的光柱照了上来。有人在喊：“危险！注意呀！”还有人开始打110，有不同意的，说等110警车开到这里惨剧早就发生了，因为那个男孩体力已经严重透支，根本不可能再撑五分钟。

军的手开始打滑，“啊”的一声，他控制不住自己松了手，“完了！”这个意念之后大脑便是一片空白。妈妈闪电一般拽住了他，几乎是同一瞬间，她又猛力把他往里面一推。军跌倒在阳台里面，妈妈却失去了平衡，倒栽了下去。

沉闷的坠地响声！

军爬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楼下，刚才的一切竟如做梦一般是那么的不真实，他又揉了揉眼睛，昏暗中，楼下人影憧憧，“有人摔下来了！”“不行了”的声音却清楚不过地传了上来。军的意识回到了现实，记起了刚才发生的事，他慌忙向楼下跑，慌乱中还摔了一跤，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又跑。“妈妈！妈妈呀！”他凄厉至极的哭叫声在楼道里传开了。

（责任编校：贺年青）

（插画：余明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