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网丝袜那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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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珊宝坐在张旭的对面，她抬了潋滟双眸瞟了他一眼，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听说，你是个好男人?珊宝的这一眼，很媚，媚得惊心动魄，媚得意味深远。张旭只觉四肢百骸像被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撩过，浑身又酥又痒。

这天是张旭的生日。这一年，他商场得意情场失意，公司合伙人林勇在新开张的日本餐厅里给他定了席位，说是给他冲冲喜。来了很多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

珊宝是后来才出现的。她的身影像缕炊烟从他眼底一飘而过，林勇眼尖，哎哎哎地追着喊了几句，珊宝的脸就从映着桔色灯光的格子门里探了进来。她笑，新鲜得像朵开在枝头的桃花。

一个人，一张脸七分慵懒三分寂寞。穿着撩人，早春，寒意料峭，但张旭还是看得清她鱼网丝袜有些微张的毛孔，一个一个寂寞地张开着。

那晚，她是唯一的单行者，他理所当然地送她。车上，他问她。怎么一个人?他记得上次见她是在公司年终的答谢会上，她跟在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身边，端了酒杯，目光宁静。

她懒懒说，我今天买了一张新床，很大，我一个人躺在上面太空阔。

他差点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去。女人的寂寞大多是从飘忽游移的眼神里流露的，但珊宝的寂寞是从每个毛孔每一个字眼里透出来的。寂寞的女人都有故事，而大多男人都想在那片寂寞的土壤里开出一朵花。

他送她到楼下，有些意犹未尽的道过晚安，珊宝推开门，又关上。她拉过了他的领带，好男人，敢不敢上我的床?

她贴得很近，眼睛忽闪，气息甜美，充满诱惑。

他没有去她的房间，而是在他的车上，她宛若柔荑的手指在他的身上开辟出一条条波澜壮阔的河流，她的吻像一尾任性调皮的小鱼，游过他的睫毛，辗过他的喉结，一路蜿蜒而下，舌尖一点一点探索着他陌生而不断膨胀的身体。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从她的腰肢蹭到了她的胸前，噙住了她小小的樱桃，轻轻地咬了下去。她的，像涨满春水的池，一波一波地漾来，一波一波地退却，他沉溺于其中，游不上岸。

那晚，珊宝的舌尖和手指让他飞了一次又一次。正当他血脉贲张的那刻，珊宝穿上了衣服，拍着他的脸狡黠地笑，继续维持你好男人的形象吧。

他那一刻有些奋不顾身地拉过珊宝，狠狠地吻了下去，她依然在叫，叫得百转千回，叫得他意乱神迷，他不想再做好男人，不想做肖蓝的好男人。

张旭是有家室的，珊宝知道。张旭是个除了只爱太太外没有染指过其他女人的好男人，珊宝也知道。但珊宝不知道张旭用一根直径1.4cm钢筋打断了一个男人的膝盖。

珊宝只是想知道要勾引一个人人都说是好男人的男人到底有多难。却没有想到就这样，刚伸出一个手指轻轻一勾，男人的魂魄就勾了过来，这多少让她有些失望。

2

这个丢了魂魄的男人像着了火的老房。一发不可收拾。他约她，带她去看音乐剧，给她买蒂梵尼的钻戒，她满心欢喜。大街上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几口，问他为什么对她这样好?他说你是我的女人，我当然要对你好。珊宝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但他真的付之实践。

张旭不是不知道，珊宝这样的女人爱的只是钱。可他就爱珊宝那斜睨一笑的样子，一笑千金，他不在乎。

人间四月天，珊宝说想骑自行车去郊外看桃花，张旭不知从哪里弄来两辆自行车，珊宝撇撇嘴，满脸不悦，人家想跟你骑一辆嘛。

张旭为难地说，满大街都是熟人。

这一次，他们僵持了好几天，张旭没有去找她。张旭像大多已婚男人一样。把情人和妻子两个概念分得很清楚，他不想骄纵她，让她得寸进尺，他没有想过要为一个女人而放弃自己的婚姻城堡。虽然肖蓝在这个春天已经第二次向他提出离婚。她的决裂，让他痛彻心扉。

他舍不得肖蓝。大学恋爱三年，结婚七年，她给他的是别的女人永远都给不了的。他自从认识她那天开始，他就立志做一个好男人。好男人的定义是尽自己的能力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片最舒适的天空，一辈子全心全意只对她一个人好。他现在腰缠万贯。如云美女投怀送抱，他从来日不斜视。同行嘲笑他是史前动物，他为了肖蓝，愿意创造一个世纪童话。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的童话是由肖蓝亲手打碎的。肖蓝爱上了别的男人，肖蓝对一直守候在宾馆外的他毫无愧意地说，她爱上了别的男人，她要离婚。他二话没说从车上操起一根钢筋打断了那男人的腿。他说，这件事，我生吞了，从今往后让它烂到我肚子里。

但肖蓝是怨恨的，不让他碰自己一下下。

半年，他没有碰过女人。他遇到珊宝，珊宝是星火，他是枯草，借着一点风力，星火燎了原。

他们在彼此最寂寞的时候相遇了。也许跟爱无关，但一定跟有关。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想那个女人想得有些魂不守舍，她像一根柔弱又妖娆的水草，一点点缠紧他攀附他。他甚至想要和她天长地久。

所以当肖蓝再提离婚的事，他想也没有想就同意了，惊得肖蓝狐疑地看了他半天。他缓了口气，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吧。

第五天，他就骑着一辆自行车站在珊宝的楼下，她从窗口探出一张脸，那一刻，她的笑像芬芳四溢的阳光，铺天盖地的洒下来。

珊宝很会调情，在桃花纷飞的桃花林，珊宝脱掉了又短又薄的外套横陈在一棵桃树下，几片粉红桃花随风飘落在黑色蕾丝胸衣里的两团雪白凝脂上，人面桃花，春色撩乱。张旭在恍惚中懵了好一阵后，飞快地脱下外套盖在了珊宝的身上。

他疼惜地说，冷。珊宝。

珊宝凉凉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渐渐温暖起来，她吻住了他，喃喃说，多想一直和你这样下去。他看到她眼底轻浅的试探与希翼。其实那一刻他心里涌过很多的欢喜，这样炫目的女子，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可偏偏是他一个人的。

他很想给她承诺，但最后他说，珊宝，如果有天，我变成穷光蛋7，你还会不会跟着我。

珊宝的脸上跳跃着春日阳光，她咬着他的唇，含糊地说，那样我去给别人洗衣服养活你。

阳光一点点移开枝桠，留下一大片阴影。

3

令张旭没有料到的是，去办理离婚证的那个早晨，肖蓝撕毁了那张离婚协议书，她哭得梨花带雨。看着桌上那张薄薄的长方形的化验单，张旭的心一下就软了。他和她之间不是一下能割舍得断的，他们的生命都镶嵌在对方的生命里了。

二十天的时间，张旭就守在医院。手术后的肖蓝变得很敏感，一点点声音都让她感到不安。张旭不得不把手机关了。偶尔趁她睡去，他飞快地打开手机，看完信息又匆忙关掉。

他还是有些失望，珊宝的信息只有两条。一条说你怎么了?还有一条是前天发的，我在这里等你三天。

他去了珊宝的公寓。是凌晨了，珊宝还没有睡，正屈膝坐在地毯上织毛衣。看到他，她飞快地把毛衣藏在了身后，他眼尖，还是瞟到了那是给小孩织的毛衣。

他隐约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一颗心没来由的下坠。毫无着落。像所有俗套的爱情剧，女人以怀上男人的骨肉要求正名。最后他装作什么也没有看

到，这或许是已婚男人的自私，深知了解得越多牵扯就越深的道理，事事想着先保护好自己。所以他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他说，珊宝，有些事，我想告诉你。张旭深深吸了口气。如果你听完之后，还愿意留在我的身边，我们就再也不分开。

在张旭的叙述中，珊宝始终很安静。灯光太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呼吸，细微而绵延。

最后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龙卡塞在珊宝的手中，对不起，这个你先拿着。珊宝愣怔了一下，笑盈盈地接过那张卡。

谢谢。她说的是谢谢。仿佛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他突然释然。虽然这释然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以为他们就此完了。有个晚上，他想她想得厉害，鬼使神差地去敲她的门，很久过后。住在对面的一个男人伸出头说，早搬走了。

就这样，珊宝像一珠水滴，在他的世界无声蒸发了。

4

两年后，肖蓝因癌细胞扩散而治疗无效，去了另一个世界。肖蓝走后，张旭每夜都泡在酒吧里，寻求那片刻醉生梦死的慰藉。

有天林勇问起张旭还记得那个珊宝的女孩吗?

张旭是记得的，而且一听到那个名字，心像被针刺了般痛着，但他还是轻描淡写地说，怎么?

椿勇说他上次去邻市时，看到有个女人长得很像珊宝，但不能确定。他说那女人是一家手洗店的老板娘，怎么可能是手洗店……

张旭第二天就去了那座城市。他找到珊宝时，珊宝正蹲在水笼头底下用力在搓着一块床单。见有人过来，她抬起一张纤尘不染的脸。看清是他。珊宝笑了笑，眼里就起一片雾水。

他走过去替她拭去额头滚落下来的汗珠，刚想说点什么，一个穿得很拖沓的男人走进来，先是一愣，然后低吼着操了一条板凳朝他们砸过来。板凳砸在珊宝的额头，血蜿蜒而出。张旭冲上去要打男人，珊宝哭着拉住他，哀求他，你不想害死我，你就走，你走啊。

他猛然转过身就冲出了店，熙攘的大街上人潮汹涌，阳光刺目，似万箭穿心，张旭捂着胸口慢慢蹲了下去。

肖蓝去世后，他在清理她的遗物时找到了一张光碟。光碟里全是他和珊宝欢爱的镜头，包括他和珊宝在车里的第一次。

他知道，肖蓝为了达到和他离婚的目的，找了珊宝来勾引他。

肖蓝的乳腺癌是那个被张旭打断了膝盖骨的男人发现的。发现后，男人就失踪了。或许人都是自私和脆弱的，差点崩溃的肖蓝救命草一样抓住了张旭。

张旭那晚为了堵珊宝的嘴对她说了肖蓝的事，他说如果你不在乎名分，愿意跟着我，我们三个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下去吧。

几天后，他收到了一个快件，快件里是一张龙卡和一张流产证明。龙卡是他的，流掉的孩子也是他的。

那一刻，他才知道，珊宝的勾引，不是因为肖蓝的钱，而是因为她想要一个好男人，她真心实意地想与这个男人一起到老。

他再去找珊宝时，那家手洗店变成了饮食店。他恍恍惚惚坐在街边，怀疑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这里根本没有珊宝，没有手洗店。

从阳光四溢的中午一直到夕阳西沉，他一直伫立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