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剧百年 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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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襄盛举

“书房门前一枝梅，树上鸟儿对打对，喜鹊满树喳喳叫，向你梁兄报喜来……”，3月26日，18对来自嵊州市艺校的小“粱祝”出现在嵊州剧院的门口，他们分别用袁、范、傅、徐四派的不同唱腔演唱了这段脍炙人口的《粱祝・十八相送》。记者了解到，这其实只是《百年流声――纪念中国越剧诞辰100周年电视文艺晚会》的一个序曲。真正的好戏于次日正式鸣锣开场。

3月27日晚，在上海东视大厦宽阔的广场和草地间，有一条红地毯铺成的“星光大道”。越剧演员们有史以来第一次走“星光大道”，袁雪芬、范瑞娟、傅全香、徐玉兰、王文娟等年过八旬的老一辈艺术家和钱惠丽、单仰萍、方亚芬、章瑞虹、王志萍等当红中青年演员都显得十分兴奋。红地毯两侧的越剧迷们高举着“越剧生日快乐”“百年流声世纪荣光”等标语牌，当他们看到自己崇拜的越剧名家和明星时欢呼雀跃， 不少人还泪花闪烁。两侧戏迷们情不自禁地蜂拥而上，争先与名家、明星握手，名家、明星们被淹没在人海之中。

在老艺术家进场的间歇，许多其他剧种的明星忙中偷闲前来取经。京剧演员王瑜向张桂凤求教《二堂放子》，满头白发的淮剧名家马秀英向周宝奎学《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唐贵妃”史依弘向吕瑞英学《穆桂英挂帅》，影视明星杨昆向穿着蓝色旗袍的王文娟学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他们在晚会前就加紧练习，这次几乎都得到了越剧艺术家的“亲传”。在《老娘舅》剧组中扮演小芳的评弹演员倪迎春，向袁雪芬学了一段《西厢记》中崔莺莺唱的《琴心》。倪迎春说，她很喜欢袁派唱腔，这两天，她在家唱得连孩子都听会了。袁雪芬夸奖倪迎春唱得不错。她说，戏曲、曲艺虽说隔行如隔山，但艺术是互通的，她也常学优秀的评弹表演，在《祥林嫂》中，她甚至汲取了北方京韵大鼓表演的长处。

晚会共分为“岁月留痕”、“朗月长风”、“重塑风流”、“百年回眸”四个篇章，纵横越剧百年历史。越剧名家几乎悉数到场， 除了袁雪芬、傅全香、范瑞娟、徐玉兰等十几位老艺术家外，钱惠丽、单仰萍、方亚芬以及茅威涛、吴凤花、陈飞等越剧领军人物都通过现场表演、历史再现或访谈等形式参与了晚会。此外，越剧界之外的众多艺术家都来到晚会共襄盛举。京剧表演艺术家梅葆玖和尚长荣、绍剧名家六龄童父子、电影表演艺术家谢芳和严顺开、音乐家何占豪……

最令人惊喜的是，晚会还请到了两位特别的客人――94岁的“小歌班”艺人张荣标老先生、90岁的“四季春班”艺人金珠凤。虽然之前已在嵊州录制了两人的访谈，但为了让他们更真切地见证越剧百年发展，摄制组最后终于决定克服诸多困难，将两位高龄老人请到上海。张荣标老人甚至还在现场为观众献唱一段当年的“小歌班”越剧。

为了展现越剧的百年历史，这台晚会还在100年前越剧诞生地――浙江嵊州甘霖镇东王村拍摄，演职人员用4只稻桶和几块门板搭起了一个草台，上海越剧演员张国华和徐标新模仿当年的男班艺人， 唱起了《四工调》《九斤老太》等原生态的节目。100年前的3月27日，艺人李世泉、李茂正、高炳火等在此演出了大戏《双金花》和小戏《十件头》，这标志着越剧正式诞生。草台上再现百年前的越剧表演，这在东王村引起了轰动。上海越剧院名誉院长袁雪芬出生在嵊州，这次她和王文娟、徐玉兰等表演艺术家也聚首嵊州东王村，和当地乡亲一起庆祝这一百年盛典。

在越剧百年的发展历程中，上海是越剧繁荣繁华的发祥地。上海文化界以巨大的热情推出了一系列丰富多彩的活动，这些活动将贯穿全年，舞台演出和电视播出相互动，讲座、出版与票友大赛相辉映，以多媒体平台展示越剧辉煌的百年历程和独特风采。逸夫舞台今年安排100场越剧演出，现已初步排定全年的演出计划，让观众能做到全年订票，进行全面的市场运作。在百场演出中有3台6场“纪念越剧诞生一百周年演唱会”，以越剧唱腔发展为主线，展示越剧百年中各个时期代表人物、代表唱段和流派唱腔，表演者汇集老中青三代越剧艺术家。3合演唱会分别锁定“越剧早期21位代表人物唱段”、“上世纪50到80年代流派和艺术家代表唱段”和“当今优秀中青年演员剧目唱段”。

上海越剧院院长尤伯鑫告诉记者，越剧早期男班、女班和”越剧十姐妹”等代表性’人物的唱段，经过重新整理抢救后，首台演唱会于3月28日、29日在逸夫舞台推出，之后两台预计在5月和7月推出。同时，“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王文娟舞台艺术专场演出、当代名家剧目展演、“越剧百年新剧目演出周”等舞台演出活动也将举行。此外，在杭州红星越剧大舞台也将上演64场纪念演出，上海越剧院将承担其中的25场演出。10月下旬，从全国各地今年排演的新剧目中遴选出的6台12场戏，将组成越剧百年新剧目演出周，参加第八届上海国际艺术节， 目前初步选定的剧目有上海的《山河恋》、《虞美人》；宁波的《阿育王》、绍兴的《越王勾践》等。

百年回眸

1906年的春天，嵊县剡溪，“落地唱书”不绝于耳。艺人李世泉、高炳火等6人，在客栈不期相遇，不经意间，一个小小的演艺群体形成了。在乐平乡队伍村的演出中，他们响应村民的提议，放下；三跳板”，搬开“走台桌”，尝试着“像演戏”那样演出了《十件头》和《倪凤扇茶》两出小戏。谁都不曾料到，这个不经意间形成的群体和演出， 竟然开启了越剧演出的历史。

从《卖草囤》、《采木香》，到《草庵相会》等剧目，我们不难想见，新生剧种在古老剧种面前，戏班小，剧目少，唱腔单调。可是，一出出贴近大众日常生活的动人故事，一个个贴近大众日常心理的故事情节，一桩桩贴近大众日常趣味的情节演唱，都显示出其勃勃生机――越剧虽年轻，却早已以“剧”名之。

百年越剧，之所以称为越剧，还因了她演出“绍兴文戏”的女子科班的功劳。尽管越剧的发生是男班早于女班，尔后也不断有“男女合演”的呼声，但从剧种的发展，特色凸显的进程来看，正是“女子越剧”构成了越剧艺术的特色。上世纪40年代至60年代以来，袁(雪芬)派、范(瑞娟)派、傅(全香)派、尹(桂芳)派、徐(玉兰)派和戚(雅仙)派……众多被确认为具有代表性的唱腔流派，形成了越剧成熟的标志。

百年越剧，之所以蓓蕾绽放，还因了她特别追求传统的时尚化。当“小歌班”走出剡溪，特别是女子科班兴起后，越剧开始了适应都市品味的变革。早在上世纪30年代初、中期，被誉为“越剧皇后”的姚水娟一俟在上海站稳脚跟，便在众人的协助下进行越剧改革。在那样一个时代，传统的中国戏曲要演“时装戏”，无疑是一种“时尚”的举动。

百年越剧，之所以清香四溢，还因

了她特别值得重视的、原创剧目的美学品格。《祥林嫂》作为“新越剧”的第一面旗帜，其“反映民间的东西”的做法，正是“小歌班”传统的发扬光大，是泥土的芬芳，永葆着越剧的清香；《红楼梦》，在上世纪50年代末期，戏曲艺术改编者不计其数，惟有越剧最为辉煌。徐玉兰和王文娟的精湛演绎，使古典文学名著在赏心悦目中得到普及，更使越剧艺术超越时空而广为流传。在20世纪80年代，浙江一位叫“顾伯伯”的老编剧，让一代“小百花”初展新越剧艺术的容颜。正是《五女拜寿》的问世，完成了茅威涛等“小百花”对袁雪芬等“十姐妹”的艺术“接力”。《西厢记》又因了浙江一位叫杨小青的女导演，在上世纪90年代的舞台上，将古典名著现代化的大胆改革，体现出越剧艺术内涵的求新动力和创新能力。

百年的越剧，靠芬芳泥土的养育；越剧的百年，靠清香之花的滋润。跨越时空的隧道，百年越剧也正面临着观众流失的尴尬：“挺住意味着永恒，坚守昭示着一切”。阳春三月，我们仿佛听到了，这幅悬挂于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排练大厅的对联，所传递出的“将越剧进行到底”的盼念。

重续辉煌

从百年前的村头小戏，发展成为中国艺术之林的一朵奇葩，越剧走过了百年历史。在传播方式日益多元化、影视文化生活日益丰富的今天，越剧这个“年轻的剧种”该如何发展?

上世纪40年代初，以袁雪芬为代表的越剧十姐妹发动了一场石破天惊的“革命”，请人建立正规的编导制度，并将话剧、电影重视刻画人物性格和内心活动的写实主义表演特点吸收到越剧中，进行了一系列越剧改革，使越剧进入了一个兴盛时期。

“有观众才有力量。”袁雪芬说，今天娱乐形式很多，戏曲都面临着严峻的考验，所以一定要认真研究如何吸引观众，坚持面向观众、情系观众的艺术理念。的确，面对众多艺术新型式的挑战，越剧在纪念百年诞辰的同时，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现在戏曲普遍不景气，越剧如何在一片萧条中逃出生天?

3月2 2日晚，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最新作品《春琴传》在杭州大剧院首次和观众见面，这是庆祝越剧百年诞辰的演出之一。这部越剧新作根据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的小说《春琴抄》改编而来， 舞台上没有传统越剧中常见的水袖舞动，身着和服木屐的演员给观众带来新的观剧体验。

越剧《春琴传》的创新尝试不仅于此，日本音乐风格元素与传统越剧曲调相结合的唱腔、精美绝伦的舞台舞美设计，都让人看到“小百花”的艺术探索。首演之后主创人员与戏迷、专家见面，虽然观众们提出了一些细部处理上的美中不足之处，但这部为越剧新生代演员度身定制的创新力作，还是赢得众多好评。

当然，越剧的创新并非唯《春琴传》独有，在第七届中国艺术节上光彩照人的《藏书之家》， 以我国最古老的藏书楼“天一阁”为背景，完全跳出以往越剧“才子佳人”的格局模式，赋予越剧更厚实的人文精神和思想深度，尤其受到青年观众、大学生和知识分子群体的喜爱。

除了剧目的改革，表演形式也咸了越剧探索的一条途径。越剧在上海滩的走红就是因为越剧很通俗，越剧适合那个时代年轻人的消费和需求。越剧一百年来走的路也是不拘一格的，从男班到女班到流派，越剧每每在人们的吃惊中发展。近年越剧离年轻人的消费越来越远，“胡戈这样的年轻人要恶搞也不会选择越剧，因为那对于他太陌生。现在越剧迫切需要从年轻人中产生未来的新生力量，产生发自内心的关注和创作的；中动。”一位越剧人的说法很能代表越剧这种需求。让今天的越剧重新进入年轻人的消费，进入年轻人的选择，进入年轻人创作的冲动中，成了越剧发展的一个课题。

在浙江纪念越剧百年庆典拉开帷幕的那一刻，“疯狂越剧”青春实验也正进入紧张的倒计时阶段，3月22日这些原创的“新新”越剧在杭州爵色酒吧进行现场演绎。

9位越剧舞台上的闪亮新星和10多位从事音乐舞蹈等艺术教学的老师及见习老师在越剧这个艺术形式上层开他们的思考。一方是专业越剧演员，一举手一投足就是越剧的章法招式，一方是对现代艺术演绎很有心得的越剧槛外人，她们碰到一起就是青春越剧实验的一次预热，让不受越剧程式束缚的年轻人，来感受越剧，并根据对越剧的印象进行我行我素式的演绎，希望让越剧更接近年轻人的审美。

开场伊始，蔡浙飞和章益清先合作了一段越剧《春琴传》。在杭州大剧院上演的同时，酒吧这个舞台上也进行了一次时尚化尝试。一曲听罢，从湖北师范学院来的何李渊这样描述她的越剧印象，“越剧就和江南的景色一样，婉约清丽秀美。十分十分好听。”如果按照她喜欢的模式创新越剧，她觉得，“传统的精华要保留，流行音乐的节奏、曲风要借鉴。就是越剧不要太慢啦。整个调子也不能一味柔媚，好像轻松活泼的太少。像王力宏这样把戏曲和流行歌曲糅合在一起是越剧可以尝试的一种推广方式。”

继魏春芳和越友的《梁祝》对唱后，古灵精怪的朱丹萍现场来了一曲R&B版的《穆桂英挂帅》。一边唱一边跳街舞，和周杰伦一样快得听不清词的说唱，和蔡依林一样变幻的舞姿，看得舞台下的人目瞪口呆喘不过气。只有最后一句还原了越剧的唱腔，才能找回一点越剧的“北”。可是唱完后掌声却是最热烈的。大家艺校的周婷老师灵光一闪， “越剧能不能这样唱，我唱流行歌曲，放越剧音乐配音，我唱的时候根据配音调整节奏……”她让音控师放了一段越剧配乐，现场把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改唱成了有点像“越调”的新歌。

这样的尝试恐怕会有人不以为然，然而旧上海越剧同样也是进行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改革。当时，上海人爱听宁波滩簧、申曲(上海地方戏)。后来，越剧班子吸收了电影、话剧、昆剧的优点，对越剧大刀阔斧地改，才把越来越多的观众吸引到剧院来。越剧进酒吧不关其他，只是奔向年轻人的一次尝试。

在嵊州，越剧的改革就更加有实际效用。在这里有“越剧表演一条街”――官河路，越剧演出十分活跃，而演员几乎都来自民营剧团。截至去年底，嵊州民营剧团已发展到112个，年均从业人员3800余人，全年演出3．6万场左右，年收入8000万元。当地崇仁镇石门村有700多人口，就有200人靠越剧演出为生，年演出收入150万元以上。石国荣是浙江绍兴嵊州民间剧团“群艺越剧团”的团长，他们的剧团常年有10个月都在外演戏，农村、山区、海岛都去，广场、村庄、渔船上都能演。2004年“群艺越剧团”演出了600余场，一般专业剧团很难达到这样的演出数量。民营剧团的红火还拉动了戏剧服装、演出培训等相关产业。难怪有人评价说，是越剧“唱”富了一方百姓，让人领略到越剧艺术在文化市场的魅力。

在民间如火如荼地进行改革的同时，专业剧团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划改革。去

年秋，上海越剧院为纪念建院50周年和迎接越剧诞生百年，组织了“上海越剧回故乡”浙江巡演，这次巡演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巡演期间，杭州红星剧院经理陈国欣与上海越剧院院长尤伯鑫及参与“越剧回故乡”票房市场运作的上海天蟾演出公司项目总监许霈霖商定，搭建一座全新的合作平台，以红星剧院为固定的演出舞台，以上海越剧院为主要演出单位，以“名团、名戏、名角”为原则吸引江浙沪一流越剧院团参与，以“越剧超市”的形式面向越剧戏迷，做到每周有名团，半月出大戏，场场见名角。

资金怎么办?如今的国有戏剧院团已经走进一个怪圈。他们拥有那么好的演员，会演那么好的戏，拥有这么好的舞台，居然会演一场亏一场。弄得剧院、剧团和演员都没有积极性，只能靠政府养着。一旦政府给“断了奶”，他们根本就活不了。当年常香玉靠唱戏能为志愿军捐飞机，现在哪家院团的哪位名角能有这样的能力?一直在为“越剧大舞台”推波助澜的上海天蟾演出公司项目总监许霈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上海越剧院到杭州演出，每演两场的成本约5万元，按“越剧大舞台”目前推出的门票价格，只要出票达到7成，就能盈利。而“越剧大舞台”的第一场戏上座率就达到9．5成，前五场下来上座率平均超过8成。全年64场演出，目前已经卖出的票款超过了100，万元，超过200余万元的保底票房收入已成定局，赢利势在必然。“红星”与“上越”商定，打破以往“剧院收租金，剧团拿出场费”的惯例，剧院和剧团对票房收入拆账分成，双方共同承担风险和效益。继上海越剧院之后，杭州越剧院、绍兴小百花越剧团、宁波小百花越剧团、上虞小百花越剧团和嵊州越剧团等著名越剧院团先后加盟“越剧大舞台”，南京越剧院等院团也明确表示愿意加盟。

“越剧大舞台”的成功运行使越剧院团的掌门人看到了戏剧改革的出路。上海越剧院院长尤伯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用“前所未有”表达了对这一新生事物的褒扬。他表示，“越剧大舞台”的运行使越剧院团对演出市场有了新的认识，票房不仅是剧院的事，也是剧团的责任。演出场次不再是政府部门指令性的任务，而是剧团为赢得市场的自觉演出。尤院长告诉记者，“上越”往年也十分注重在浙江的演出，但一年演得再多也不过四五场，而今年光在“越剧大舞台”的演出就达25场，加上演出档期在浙江的另外演出，估计今年在浙江的演出会超过40场，这在往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不论怎样改革，越剧的变是必然的趋势。时值百年纪念，站在越剧百年的门槛上，我们在座拥夕照辉煌的同时，期盼朝阳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