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警察说我是窝边草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警察说我是窝边草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郭玉蓉第一次见到魏小兔那天,正好是教师节。参加完表彰大会,她就回家了。她准备充分利用一下这难得的半天时间,把家好好清扫清扫。所以,进了家门,她就把手机打了出去。她是打给于大姐,钟点工,以前家里的卫生都是她帮着搞。

手机很快有人接了,却是个男声,小公鸭嗓,“喂,您好。”郭玉蓉以为打错了,急忙中断。没想,她重寻通信录正想再按键时,掌上的手机却颤起来,仍是那个小公鸭嗓。

“您是郭老师吧?您是找于喜萍吧?于喜萍是我妈妈,她回老家去了。您要是想找人打扫卫生,我马上就到。”郭玉蓉问,你知道我的家吗?小公鸭说,知道知道,我妈妈把手机交给我了,地址在上面存着呢。

并不是郭玉蓉娇贵,作为带班的高三老师,她实在太忙了,每天回家都是夜里10点多。

其实按照学校不成文的规定,带班老师都是从高一开始,直送高考结束。

本来郭玉蓉刚带完一个高三班,刚参加完高考。可上学期,高二二班期末考试排名落到了最后,学生们恨天怨地,家长们更无所畏惧,把责任都推到班主任头上,并策动和支持学生罢课,只要求阵前换将。校领导怕引发更大的事端,便派获得过全市优秀教师称号的郭玉蓉乱军救驾,一开学便又接手了这个高三班。

郭玉蓉扯下床上沙发上的苫罩,连同几件衣物,都浸泡在洗衣盆里。又舀了半碗米,淘洗好。早晨只喝了一杯牛奶,早饿了。

说话间,门铃响,郭玉蓉去开门,一个手提工具袋、细细瘦瘦的大男孩站在了面前。郭玉蓉心里虽有准备,可还是怔了一下,这孩子肯定不会比班上的学生大。她问:“于大姐真是你妈妈呀?”大男孩笑了,露出整齐白亮的牙齿:“我妈妈又不是城里的大领导女强人,我冒充这个干什么?”

想一想,也对。喊他妈妈于大姐,那是出于友爱与尊敬,可能自己比他妈妈年纪还大呢。乡下人劳作辛苦,又不注意保养,显老。再注意看他身上,那体恤衫应该就是自己给于大姐的,是儿子在家时穿过的。郭玉蓉又问:“你妈妈怎么回老家了呢?”

大男孩说:“我爸爸病了,回老家养着,我妈妈跟回去侍候。我妈说,好不容易在城里委出一个萝卜坑,咱得占着,我就来了。”

这孩子挺爱说话,也会说话,这让郭玉蓉喜欢。她喜欢阳光的孩子。她又问:“可你……会吗?”她问的是钟点工的活计。大男孩又笑了:“龙生龙,凤生凤,应该会吧。郭老师你今天只管给我打分,不用给工钱。您要是看我不及格,我找地方再学再练,中吗?”

郭玉蓉把大男孩带到北屋窗前,让他先擦玻璃,自己去吃午饭。待她再踅回房间时,发现大男孩已离开北屋,站到南屋窗台上去了。对拉的硬塑钢窗,里外两层,那就是4扇,一扇足有一平方,毛猴洗孩,太毛糙了吧?

郭玉蓉是以挑剔的眼神,站到刚刚擦过的北窗前的,但这一看,心里就不得不生出赞叹了:玻璃明亮,一无污渍,连窗框和镶铺在两扇窗间的瓷砖,都擦洗得清清爽爽。自己上大学的儿子的年龄肯定比他大些,在家时,她也曾逼着跟自己一起打扫卫生,可那孩子,舞马长枪,横七竖八,跟在他后面清理战场,比自己亲自打扫还费事。

带着打出满分的好心情,郭玉蓉再踅到南窗前,笑着问,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大男孩说,我的名字好记,魏小兔。郭玉蓉忍不住笑起来,说怎么叫了这么个怪名字?谁给你起的呀?大男孩说,我原来叫魏晓突,依我爸爸的意思,是从小就要懂得突破,可同学们整天追我喊喂小兔。办身份证时,我心一横,喂小兔就喂小兔吧,你喊何如我自己喊,就改过来了。郭老师,你的学生是不是叫啥的都有?肯定都没我的名字好记吧?

那天午后,两人说说笑笑的,很愉快。郭玉蓉把衣物洗完,魏小兔也擦过了玻璃,还擦完了柜橱和地板。以前他妈妈做完这些活计,都是用3个多小时,但魏小兔只用了两个小时多一点。

郭玉蓉心里高兴,支付工钱不计较,仍按3小时。魏小兔接钱在手,深深鞠了一躬,还轻轻说了一声谢谢阿姨。魏小兔没再喊老师,而是称阿姨。这一声称呼的转换,顿让郭玉蓉心里生出几分怜爱,还有点酸。才多大的孩子呀!

这以后,魏小兔便按照两人的约定,每隔一周的星期日午后来家打扫卫生。郭玉蓉说,我只有周日午后有这么点时间,麻烦你提前把这个时段给我安排出来。魏小兔很守约,每次来家都忙得麻利,还带来快乐。

入冬后的那一次,两人正忙着,郭玉蓉突然接了一个电话,是一个学生家长打来的,说那孩子回家就打电子游戏,家长批评便把房门锁了起来。家长实在无奈,只好麻烦老师。

郭玉蓉想了想,便将房门钥匙交给了魏小兔,说我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走时替我将房门锁上。魏小兔问,那我什么时候还给您?郭玉蓉说,我家里还有一把,这个放你手上,别随便交给别人就行。

在奔那个学生家的路上,郭玉蓉也曾想过,就这么把家门钥匙交给了一个半生不熟的半大孩子,是不是太唐突了?但转而又释然了,这孩子也算来家几次了,感觉不错,再说,还认识她妈妈呢,用人莫疑吧。

不觉又是一月有余。有一天,夜已深,郭玉蓉回家又是10点多。天阴着,寒风袭人,小区里路灯昏暗,郭玉蓉怕路面有冰,便早早地下了车子,推车前行。远远的,便见楼门前立着一个身影,还不住地跺着脚。那人见郭玉蓉过来,忙掏出钥匙开楼门,让她推车进去,招呼说:“郭阿姨,您才回来呀。”

“哟,是你这只小兔子呀!”郭玉蓉颇感意外。“那你怎么不开门进屋等?这么冷的天。你手里不是有钥匙吗?”郭玉蓉嘴上虽是这么嗔怪,心里却生出几分感动。这孩子还是懂规矩知分寸的,那钥匙是让他进屋打扫卫生的,却不说明什么时间都可以随意出入。

魏小兔是来借钱。他说他爸爸的肾病重了,需要透析,妈妈打来电话,让他尽快把钱寄回去。他说,郭阿姨若能借我,以后可以慢慢从工钱里扣。要是急,他也会抓紧另想办法还回来。

郭玉蓉望着小脸冻得通红的魏小兔,心疼地问,你想借多少?魏小兔说,一千……行吗?我手里还有一点,起码我爸我妈这月就不用愁了。他又说,这世界上的人要都像郭阿姨就好了,许多人信不着男孩子,宁可家里脏着也不让我进屋。我想去工地打工,包工头又嫌我身子单薄没力气。

那天,郭玉蓉没犹豫,当着魏小兔的面,就把放现金的抽屉打开了,拿给他两千,还说,给你妈妈带好,有病慢慢治,让她别着急。

再见魏小兔,仍是在深夜。

时已隆冬,那几天特别冷,天气预报说临近零下30度。那天,郭玉蓉已经睡了,朦胧间只听房门响,怯怯的,想敲又不敢敲的样子。郭玉蓉开了灯,披衣到了房门前,隔着猫眼看去,见迎面站的是魏小兔,但不是他一个,还有另外两人。

开了门,三个人裹着寒气涌进来,有一个还是女孩子,但年纪都比魏小兔大许多。郭玉蓉心生不悦,冷冷地问,怎么不按门铃?魏小兔笑了笑,没做解释,却说他们租住的那片房子暖气管道坏了,人冻得实在受不了,就想来这里躲一躲,“郭阿姨,是不是我太过分了?”

郭玉蓉说,都来了,还说什么过分不过分。我家两间屋,女孩跟我睡,你们两个小伙子去我儿子屋。魏小兔说,我们身上都太脏了,客厅里挺暖和,在地板上躺一躺就行了。那两个年轻人也配合魏小兔。

郭玉蓉说不睡床,铺一铺盖一盖总不能少。你们再客气,我就生气了。魏小兔跟着去抱被褥时,先得意地对那两人挤了挤眼,又小声对郭玉蓉说,阿姨,那个姐姐,可是读过大学的,还是二本呢,可毕了业,照样没工作。郭玉蓉叹了口气,小声回道,年轻人,都不容易,互相帮助吧。

那一夜,虽然客厅里很安静,但郭玉蓉却再难入睡。她想到了儿子,还想到自己的那些学生。现在的孩子们好抱怨,这个不可心,那个不如意,可比比这些年轻人,他们还说什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不能只是挂在嘴巴上呀!

这般想着,郭玉蓉便起了身,去看看几个孩子是否睡得安稳。她没开灯,就借着窗外泄进的光亮,轻轻走到客厅。蜷在被子里的两个男孩都睡着了,还发出小鼾声。躺在被子边的那个女孩却睁大了眼睛,悄悄坐起来,小声说,小兔子夸说阿姨心肠好,就像妈妈,我们还不信。谢谢您了!郭玉蓉抚抚女孩的头,便退回卧室去了。

不觉又是几月,冬去春来,教学楼南窗下的草坪已泛起了淡淡的青色。那天,正好刚下课,手机振动起来,看来电显示,知是魏小兔,郭玉蓉便接了。没想电话里是个陌生的成年人,报称是和平路派出所,用的是魏小兔的手机,请郭老师马上去一下。

郭玉蓉大惊,魏小兔去派出所干什么?是遭遇了不测还是触犯了法纪?她说,我还有课,可不可以另安排时间?警察回答得很强硬,说不行,事关案件调查,我们已经跟学校领导打过招呼了。

郭玉蓉去了派出所。案由其实极简单,魏小兔涉嫌压门撬锁,入室行窃,被警察抓了现行。中年警察掂着手里的钥匙,说:“据魏小兔交代,这串钥匙是你家的。我现在要问郭老师的第一个问题是,魏小兔是否将什么物品存放在了你家?”

“没有,肯定没有。”问题虽委婉,郭玉蓉却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那个问题也可理解为你家是否窝藏了赃物。她的回答很坚决。

“我们去搜查一下,您不介意吧?”警察又问。

“钥匙在你们手里,尽管去。”但旋即,郭玉蓉就意识到了这个回答太过草率,她纠正说,“啊不对。如果魏小兔已交代把东西放在了我家,你们可以去搜去查,可他若是没有这样交代,你们凭什么搜查我家?”

警察不尴不尬地笑了,“我是在征求您的意见嘛。您不同意,那就拉倒。我再问,魏小兔偷没偷过你的什么东西?”

“没有。”郭玉蓉答。

“不用回答得这么快嘛,又不是抢答有奖。”警察仍在笑,“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仔细从容地想。比如现金、首饰,那些很值钱又放在不显眼的地方。也许,有些东西连自己都没注意,却早丢掉了。”

郭玉蓉仍是很坚决地回答,没有。对这一点,她坚信不疑。家里只住她一人,因为工作忙,她不愿跑银行,所以就在抽屉里备上几千元钱,不花完不续补。在从抽屉取钱时,一次又一次的,她都曾想到魏小兔,这孩子,还真是本分。

警察看她回答得果断坚决,又说,那你就感谢公安机关洞察秋毫,及时破案,才免了你的破财之忧吧。这个魏小兔,依我看,就是人小鬼大,不过把你家当成了窝边草,以便隐身藏匿,还没舍得下狠口呢。冷尿热屁穷撒谎,这种人哪能轻信!他真要穷极生恶,把你家洗劫一空再一逃了之,你就悔之莫及啦。

两人又谈了一会,郭玉蓉起身告辞。她问,如果魏小兔现在就关在这里,能让我见见他吗?警察摇头,说没结案前,嫌疑人谁也不能见,这是办案纪律。郭玉蓉说,这孩子很可怜。我只看他一眼,什么都不说,还不行吗?

中年警察沉吟片刻,离去了。很快,房门开处,捧着手铐的魏小兔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两位全副武装的干警。魏小兔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郭玉蓉,泪水迅速淹没了黑亮的眼睛,又雨点一般淋落。好一阵,魏小兔才说:“郭阿姨,我还欠着你的钱,只要死不了,我还,一定还!”郭玉蓉只觉热泪簌簌横流满面,她急用手捂住了嘴巴。

中年警察担心两人说出什么,一个示意,武装干警便推魏小兔往外走。魏小兔挣扎着扭头喊:“郭阿姨,我没把你家当窝边草,没有,从来没有!你要相信我!”

那一天,回到学校的郭玉蓉一天没接课,只是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她耳边回响的就是那么几个字,“没有,从来没有!你要相信我!”

本栏责编/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