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暮回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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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了老家一趟，苏北挺冷，我春衫儿薄。回家最新的感受是：空气挺好，菜花很漂亮，鸟儿出奇的多，家有仨猫，凡此种种，让我在还没有进家门之前就觉得其实那里才是天堂的模样。在城市生活越深，越觉得很多叱咤风云的人物到最后的追求，不过就是这么一种田园生活，当然，不息了心，是无法甘心直接住到乡下来的。我就是。

老爸推着自行车在街上等的我。估计他已经站那儿等了半个多钟头了。其实他是个急性子，今天几乎给我打了五六个电话。家里一些细微之处越看越有味道，比如奶奶种在盆里的茨菰，那个盆儿很漂亮，描着秀气的兰草，几棵嫩嫩的茨菰苗儿种在里面，特别有诗意，看得人心里也湿润的。旁边种了一个“摇钱树”（老爸坚持说那叫摇钱树，我却觉得怎么看都像个宝石花呀）。还有墙角边随意长出的一两棵绿得发亮的芹菜，还有屋外那黄得不像样的油菜花，还有奶奶用瓦片覆着的小瓜秧儿。

临走之前，我执意要在比人还高的油菜花前给奶奶照相，这花配这人，那才叫绝配。也给她在满墙的黄砖前拍了张，法相庄严。

吃完午饭老爸拉着我来到堂屋，我们并排坐在沙发上，侧对爷爷的遗像，拉家常。老爸认为男孩子就得懂政治，这话当下听了我有点不爽，事后明白过来，他其实就是要孩子有志气，他口中的政治其实关乎志气，跟名利该是没有多大关系，因为他一生就是这么一个不图名利的人。

就在我跟老爸聊天的时候，奶奶刷完锅走进来，老爸马上让我递根烟给她。这么多年了，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这么一种恭敬的烟礼，言语行动间有种敬重。忽然我发觉坐在阳光里的奶奶特别入画，于是从包里拿出相机来给她拍。她一如既往的害羞，是真的害羞，我拍了两张，她连忙跑出去。后来东家奶奶跟奶奶一前一后跑来院子里，东家奶奶说，你奶奶说十斤给她拍照片，赶紧跑到我家去了……其实我觉得奶奶像个大姑娘，尽管她都快80岁了抚育了这么多后代，她骨子里就是个少女，天地一般的纯洁沉稳。后来我说要给她拍照，她连忙去东厢房取出她的新衣套上，黑底子红边子的中式上衣。站在我的镜头前，她就是我最好的模特，因为我肯定那一刻我是她最好的摄影师。

两点多一点，父亲提醒我要趁早走，不然等不到车子。于是我抡起两个包，说走就走，父亲在前面推着自行车。奶奶听到父亲说我马上就走，简直不敢相信，站在那里就红了眼眶子，那一刻我别无选择，只能翻来覆去握住她的手，这也是我今天在见到她之前就想过的场景，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向她解释，并且告别。奶奶很快懂了我，心里虽然有不舍，嘴上很快就允了。

我背转身去，简直一个荡子。回过头去三两次，已经见不到倚在门口的奶奶，因为菜花太高了，淹没了我们的对视。奶奶像个新嫁娘一样，穿着那样喜庆的衣裳。

在门前的小路上，父亲突然说，奶奶这么大年纪了，搞不好哪一天说么得就么得了。那一刻我突然不能承受，但又必须继续走下去。

我都不用再哭了。我必须走出这片土地，做个梦想中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