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领域的公共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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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斯底里”一词源于希腊文hysteros，意为子宫，19世纪的精神病学曾将歇斯底里定位为一种子宫的疾病。这样的谬见一直传至21世纪的顽固头脑。

2012年8月一个被媒体贴上“歇斯底里”标签的女性阿梅甘维，在多哥首都洛美的千人集会上号召发起为期一周的全国“性罢工”。

多哥的男人们大概永远无法忘记那黑暗又荒唐的一周。一连7天，这个国家真实上演了古希腊喜剧《吕西斯特拉忒》中的桥段；星空覆盖的每座屋檐下，暗夜里的较量默契进行；就连妓院也加入了这场“最小成本的革命”。

为了帮助国家结束长达14年的内战，利比里亚的女性曾运用此法。这次，多哥女性的目标是总统福雷。这位前总统之子曾用催泪瓦斯赶走了街头的反对派，却赶不走被窝里的反对派。

阿梅甘维——这位“让我们拯救多哥”妇女组织的精神邻袖，和全世界所有的女权主义者一样，时刻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最丑陋的刻画：“对她来说当然容易，她自已反正没男人一块儿生活”，“她是在渎神”……

在西方，女权主义日渐萎缩进教科书和人权会议；在非洲，轰轰烈烈的运动却刚刚来临。人们发现，经济的发展与女权的伸张并不总呈正相关关系。

罢工过去数周，笔者和一群非洲棉商谈起次日将同阿梅甘维私人会面，直率的非洲兄弟立时皱起了滑稽的眉头，有人找来登载她消息的报纸，不过从她频繁刊出的相片看，表情总是毫无歉意。

见到阿梅甘维的时候，她斜裹着一袭酱红色印花长袍，铺在椅上，华丽得像一座沙发。

我拉开她对面的白色塑料椅，在一大块伞状的云团下坐好，随处可见的小蜥蜴在我们脚边自由蹦跳。

“他们说女权主义者都憎恨男人，与男人为敌。天哪，我们热爱男人！只不过，有时要想办法让他们冷静下来，你知道热带草原气候叫人不理智。”

“剥夺原始的欢愉，是性的法西斯主义。尽管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权主义者，但我还不打算和各种奇怪的女权分子革命亲人般一拍即合。”

她突然谈起了子宫的神秘及其黑洞空间，这是我没有料到的部分。这位律师出身、精通从到选票的全套妇女革命史的非洲女人，从身体里找出一条密径，这条密径直通公共事务、政治生活，甚至总统宝座。

“身体是永久的政治博弈场，”阿梅甘维说，“无论在世界的哪个地区，女人可动用的资源都非常有限。我们的方式干净且直接。”

身为女权主义者，阿梅甘维却是个保守的女人。上帝并不总把最僭越的头脑和最冒险的身体搭配在一起。对女性身体的“消极运用”或许比“积极运用”更极端更本质。非洲妇女的性罢工，并不像人们嘲笑的那么天真荒谬，她们革命者般忠贞的姐妹同心，有着这个世界被资本污染前的心灵质地。

一个世纪以来，中国女性坚信经济与女权程度的正相关性，却很少留心非洲姐妹取得的成绩：她们从家庭一路顶嘴到议会——在这个联合国公布的世界最不发达地区，2008奥运会才实现奖牌零突破的重债穷国，本届政府28名部长中竟有7名是女性。尽管总统并未因此下台，但至少多哥女人清晰彻底地表达了她们的意愿。

再一次见到阿梅甘维，是在多哥农业部办公楼的等候厅，她夹着厚重的文件袋挤在密密的人群里。阿梅甘维前来递交一份关于保护种植业妇女权益的提案。我们在窄小的走道里打了招呼。我看到她黄色文件袋封皮上印着当年女议员凯瑟琳要求在民权法案上添加性别准则的名辩——“我们比你们更坚持，我们比你们更长寿，我们一直把你们困扰至死。”

（作者为牛津大学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