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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浩:社会话语就是纪录片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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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南方周末》在北京举办了首届中国独立影像节。周浩和同事在影像节上看了很多影片。私下,他指着获一等奖的片子,说了句很狂的话:“你们给我两年时间,我也能拍这样的片子。”

从北京回来后,他就买了台SONY的DV,开始了第一个拍摄计划。

周浩拍摄纪录片《高三》,源于两个启发。其一,是有“直接大师”之称的纪录片导演弗雷德里克・怀斯曼。这位77岁的美国人曾在1968年拍摄了片长75分钟的纪录片《高中》。其二,是香港女导演张虹的作品《中学》。

周浩的身份是新闻记者。

2007年,正值中国高考制度改革30周年,由原先的“黑色7月”到今天的“黑色6月”,举国牵动的高考,究竟应该呈现和纪录哪些变化?定题后,周浩开始了紧锣密鼓的选址工作。谁料,出师并不顺利。列入首选的名校――湖北黄冈中学拒绝了周浩。一筹莫展之际,《南方周末》的老同事方三文(现任网易总编辑)帮忙联系了老家福建某县城中学,经考察,周浩颇满意地定下拍摄方案。

10多年的新闻记者生涯决定了周浩一定只拍有人关注的片子。

我觉得《高三》能获奖

自从1990年周浩购得一台江西产亚西卡135照相机后,就此迷上摄影,并由一名工科生变为摄影记者。在2000年,周浩由新华社贵州分社移师《南方周末》,并成为广州平面媒体圈里第一个做影像的。

第一部作品《厚街》诞生后,周浩步履稳健地释放多年的积淀,逐渐由摄影记者转型成为纪录片导演。如今,周浩仍是南方报业集团的一分子。他的老板给他特殊的弹性时间以及创作空间,并不断往这间打着独立制作旗号的工作室投入经费。

2004年至2005年,周浩数十次奔往福建武平。按照计划,他要如实记录78位学生和一位老师在高三这一整年的喜怒哀乐。第一次进班,周浩就非常坦诚地告诉大家,自己要来干什么事,而这份纪录是需要大家与他配合共同完成的。周浩对学生说:“你们是参与者,回报是公平的,很多人想再次看见自己中学时的模样,但大多数都无法看到了。”《高三》获奖后,班主任王锦春说,这片子是我这个教书匠送给女儿最好的礼物。

在他的镜头下,这群孩子就这样快乐、焦虑而矛盾地迎接高考。

那时,周浩以广州为圆点,时往南时往北地同时拍摄好几部片子。每隔一两个月,周浩又会风尘仆仆地赶到武平县一中,呆上一星期至20天。这时候,周浩镜头里又会突然捕捉到某些变化,这些变化就好像是故事的起承转合,把高三学生真实、曲折而又令人期待的片段一一展现给观众。

《高三》在香港参评的那段日子,周浩几乎每场必到。他把别人的纪录片挨个全看完,然后扔下一句话:“我觉得这次可以得奖。”

后来《高三》果然得了奖。

我身上有“庸俗的亲和力”

和“被忽视”这些优点

“当一台摄影机直指你最漫不经心的日常举动时,你难道就不会试图去修饰那些生活吗?”有人这样问。

周浩一抿嘴,笑得有些狡黠:“拿机器拍摄的第一、二天,他们也许会羞涩或者拘谨,再以后就司空见惯了。况且,我身上具备了‘庸俗的亲和力’和‘被忽视’这些优点。”

在第一部纪录片《厚街》里,周浩影片中那些人失业、穷困潦倒,打架、甚至在出租屋里接生孩子……让人无法想象的是,文弱的周浩如何不让那些人对他产生敌视和排斥?周浩解释道,除了“庸俗”和“被忽视”之外,他还注入了百倍的诚意,并让那些被访者真切地感受到这点。

拍摄《厚街》时出现了一些小插曲:在《厚街》里有段生孩子的镜头,当时正逢周浩出差,这是他的太太吉江虹拍摄的;还有一段是打群架,只见菜刀在镜头前飞舞,非常惊心动魄。周浩后来回忆当时的场景时说:“也没感到怕,一个是光线暗,我扛着机器,盯着取景框,也没看清楚菜刀在哪。另外,也就是一种直觉,应该冲上去拍,就上去了。”

“在《高三》的拍摄期间,开始是些调皮的男孩子大着胆子叫我‘浩哥’,后来全班78个人都这么叫。”周浩承认当时心里有一种被视为同类的喜悦感,并认为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成功了。

与一位日本导演聊天时,周浩问他最想看到中国出品什么风格的纪录片。那位导演答:比如,拍一名北京交警,看他一天是如何工作和生活的。周浩顿时豁然开朗:拍摄纪录片不就是从一个很小的剖面来见证社会发展吗?而纪录片本身就有对社会公共空间给予关注的潜在功能。

交谈中,周浩给人敏感而又细腻的印象。他常会在不经意间指着玻璃窗外的行人举例子,或者说起纪录片的功能,将其喻为一面镜子或者街边的一滩水,偶尔路过的时候看一眼自己,然后就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原来长这样。”周浩说,在西方某国就曾有人拍一个街区,每隔几个钟头拍一段,持续多次后,就会发现变化随时存在。如在贵阳市繁华的中华北路,只要你愿意花两三年时间去拍,就一定能发现很多东西。无论电影还是纪录片,有变化也就有了矛盾和张力。周浩选择纪录片题材的同时,他常会凭直觉去判断这些故事里是否会产生变化。比如他拍《厚街》,片中出现的4个女子中有3个已经怀孕,可当时他并不知道,只是觉得会有变化。

周浩喜欢看书,好静。可是他自己说他还不够安静,“如果再安静一些,再能沉得下心来,还能做得更好。”他是一个勤奋的人,喜欢看电影,也喜欢去研究各类影片。“电影本有娱乐的成分,而我更喜欢那些安静、富于想象空间的电影,就像武侠小说里,最高的武功是‘无招胜有招’一样”。

社会话语

就是纪录片底色

周浩的脑子里会时常蹦出意想不到的妙点子。周浩认为,这源于他在南方报业集团那几年培养的策划创新思维。

比如他正构思一个本子,拟名为《一个手机号的旅行记》。瑞典作家拉格洛夫的《尼尔斯骑鹅旅行记》里将旅行途中的奇闻集结一起,在周浩看来非常有趣并颇受启发,由此展开了他的奇思妙想:在一个设定好的年限里,一个手机号码经历了几位不同的主人,其中有拼了命要出国的学生,有毒贩、有企业主,有男,有女……

还有叫做《棉花》的本子:种棉花的中国农民,将棉花制成布料销售的小贩,成衣制造者,牛仔裤出口商,以及这块棉花的终端――一名身着牛仔裤的外国青年。周浩说,这些东西无论是作为纪录片还是电影的脚本,光看剧情就已足够吸引眼球。生活有时是比电影还精彩的。

尽管周浩自己可支配的时间和自由度很大,但与同等资历的老友们相比,他的工资仍显微薄。太太吉江虹的工资一直比他高得多。但用周浩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很多时候人不能要求既要盆盈钵满,又要做你喜欢的东西,那样就太贪了”。

周浩获奖后,《南方周末》曾对他有一次采访,文中有一段对周浩的评价:某个素材,10个人萌生了拍摄想法,结果两个去拍了,最后只有一个人把它剪辑出来。这人就是周浩。

拍片苦不苦?周浩轻描淡写地举了个例子:一次,他与云南社科院一研究员,徒步穿越“三江并流”,做一个相关的地理报道。有一天,他们从1800米爬到4050米,最后又下到1700米。其间,过沟壑,过雪山。他们走了整整12个小时,迷路,疲惫,心慌,使得他们边走边骂。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老念叨:“什么时候能再去走一趟?”他说,拍片其实就是一个痛并快乐着的过程。

周浩一直有个愿望:“到60岁之前拍上20部片子,而观众在看这些片子时不会中途离场,我就知足了。”

后 记

在周浩的博客上,记者找到了这样一段话:

那天,有一个朋友说,“你为什么每部片名都是两字?”

《厚街》、《高三》、《龙哥》(后面的《棉花》、《冠军》、《艺人》……),我也说不清,是有点好玩。

他只是觉得好玩,觉得自己可以做好,然后就去做,接着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