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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西塘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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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三清山从早晨开始,一直弥漫在浓雾中,到了傍晚,大颗的雨点更是夹在冷风里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彻底断了那些想步行下山的念想,缆车站前很快就人山人海了。

队伍是一字长蛇,如九曲十八弯,缓慢地向前蠕动。文桐伸长了脖子徒劳地往前看,被面前攒动的人头烦闷得浑身燥热。可就在那即将收回眼神的一瞬间,突然就看见了他。他安静地倚在栏杆上,有几分沉稳,有几分颓废,有几分坦然,一张面孔如希腊雕像般轮廓分明,眼睛里隐隐有着淡淡的忧郁。

文桐听到自己的心,豁然有花开的声音。

他也发现了文桐的注视。很快,与她同一个团的其他人也都发现了文桐的异样。队伍的每一次折叠,两个人都有一次照面的机会,空气中都能听到电流的声响。渐渐地大家就起哄,推搡着她:“真是看对眼了就过去啊!”她红着脸挣扎着,并不认真,半推半就中被扶上了栏杆,跨了过去。他在那边接了,是温香软玉抱满怀。

而保安,破例没有上来维持秩序,只是腼腆地笑,似乎也初开了情窦。

于是她们的队伍中就多了一员,她说旅行团是去西塘,他说那也是他的最爱,跟导游商量了,加入了她们的队伍。车上还有座位,他谢过了,却并不坐,把背包放在过道上随便坐了,依靠在她的身边,跟她谈天说地,跟她说自己每年一个月的假期都安排给了山水,说他渴望四十岁的时候,能够退休,到西塘定居,每日里随遇而安。入夜,车厢里的喧闹渐渐平息,他也终于支持不住,脑袋一歪枕在了她的腿上。文桐伸手抱了他的脑袋,手心里柔柔地抚过了他的发,心里涌起暖暖的感觉。

下午到的西塘,定了晚上就住在村里,入了西塘导游就要大家分散开来活动了。他带了她,穿花拂柳而过,沿着河边的游廊徜徉在黄昏的氤氲中,挨家店铺翻看,却不买,心都在彼此的身上了,白辜负了那些摊主的推荐。有炊烟袭来,缭绕不绝,空气中弥漫着家常的味道。文桐安坐在船上,看船头在破了镜子般的塘面穿庄而过,心里平静如水,下面有暗流涌动。蓝布衣裤的船娘咿咿呀呀摇了橹,反反复复唱着几句不知名的歌。

他说,是吴地软语,那首你也该熟悉的古诗,“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文桐俯身捞起一根油油的水草,一截截扯断了喂给鱼儿,心如河水荡起层层的涟漪。文桐记得上学时还学过一首乐府,有“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夜一点点深了,河边的灯笼次第熄灭,整个水乡越发清净得如只剩他们两个人了一样,只愿时光如水,就这样一直流淌。他却说了,他知道西塘有一张雕花的大床,是水乡人给女儿准备的嫁妆。

他的话理解起来有点直接,让她的脸在夜色上涂了一层胭脂,但终于,文桐还是没有回导游安排的旅店。

文桐来找,却是他没想到的,只不过是旅途中的一段艳遇。虽然一夜缠绵,时时从心里最温柔的角落里涌起,让他回味到天亮,却只当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姓和名。手机里传来文桐的声音,他一下子就听出来是她,却愣怔了半晌,心里疑惑她怎么会知道他的电话。那是系着他们两个唯一的线索,定是趁他睡着的时候拨在自己手机上的。她说,我来了。

他专门请了假,白天陪她游玩,跑前跑后,极尽地主之谊,晚上就在他的家里栖息。看月光爬上她恬静的脸,有几根发丝横亘在鼻翼,让他心里痒痒的,伸手去拂,被她翻个身,紧紧抓住。

东方既白,他早早起床,催着她去海上看日出,她却懒起床,被子里伸出一双玉臂揽在他的脖颈上,声音里腻得全是蜜糖:“日子早着呢,以后定居的城,用不着一日赏遍长安花。”

他吃了一惊,这话里分明有话。她说,已经辞了工作,变卖了家产,来找他了。她抱住他,说从此就在你的身边了。她问,是不是不喜欢?

她本身就是个聪慧的姑娘,心白如藕,却多窍,早把他一瞬间的踌躇看在眼里,心里猛然一凉。

他嗫嚅,说不是不喜欢,只是,一个人自由惯了,是独身主义者。四十岁以前不想有牵累。没有一点点思想准备。

她又羞又恼,说那在西塘,你为什么要说有一张雕花大床?

他搔着脑袋,说以为你与我一样,也未曾认真。

早晨的不快蔓延了一天的情绪,事事变得不顺。去山里游玩,索道突然断点,缆车停在半空中晃悠了半个多小时。去饭店吃饭,菜做得挺快却忘记了放盐。甚至他吻她,都被牙齿刮疼了嘴唇。她没来由地就跟他吵,逼急了,他索性说狠话: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那天那么简单就跟我走了。

文桐定定地盯了他足有五六分钟,咬牙切齿:我爱你才跟你上床,你不爱还跟我上床,更。他慌不择言:提到了“更”字,你实际上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轻薄。

话说出来,他就后悔了。看着她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心里就慌了,想抬手给她擦,却没动手。想既然已经如此的不可收拾,就索性不收拾了。接下来的时间她不再跟他吵,只顺从地跟着走,心里全是后悔与自责,付出得太容易,就失去了尊重,也就得不到承诺。

她走了,手机上发给他一条短信:我只是相信了,有一见钟情这件事。

她走了,他本以为自己会长长地松一口气,却不想心里似乎有乱麻一团,总也理不顺,有裂痕在看不见的地方蔓延,隐约的疼。他拨她的电话,已经关机。

轻易得到的东西,自然得不到珍惜。而轻易失去的东西,却无法从记忆里彻底抹去。虽然是独身主义者,但并不妨碍有热心的朋友撮合可能与他匹配的女子,但每次见了,心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她那娇俏的样子,总拿别人与她比较,终归都是不欢而散。

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爱了,却并不知道。

再打她的电话,那个号码已经换了主人。

依然每年拿出一个月的时间来到处游玩,虽然知道以中国之大,一旦失散两个人几乎就成了两条平行线,几乎不会有再次相交的机会,但到了每一处,总是情不自禁地留意周围的人群,希望有一天能够突然看到她的笑脸。

有驴友电话通知他,快去论坛上看,有你的消息。去翻看了那张帖子,只不过是发了些在西塘拍摄的照片,是熟悉的小桥流水,是粉壁黛瓦马头墙,水波潋滟,桨声灯影,打电话给驴友,问哪里与我相关?答曰,你仔细看。

仔细地看了,关注到每一个细节,果然,他惊奇地看见,逼仄的街道边一面小店的墙上,高高挂着一件恤衫,上面白底红字地印着“高一,我爱你”。

高一,并不是随便谁家父母,都有勇气给儿子起这么卓尔不群的名字。他放大了看,照片像素并不高,放大了就是粗粝的马赛克,只凭轮廓能看到店里的身影影影绰绰,不太清楚,只是那盈盈一握的腰身,像极了她的模样。

他当晚就给主管去了电话,要求请假。主管不同意,说你刚休过年假,现在业务正忙。他的语气生硬,说只不过通知您一下而已。至于如何处理,都没有意见,这假,是请定了的。

飞到上海,坐车去西塘,只不过半天多的时间。阔别了几年的西塘,依然是那景致,依然有大队的游客熙熙攘攘,只不过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而已。他站在门口,把街道上的喧闹都隔在了背后,她抬眼看过来,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他俯身拾了,看她的画,画的就是西塘,墨色淡淡,画在宣纸上裱进镜框里,好让游客带回去,存一个旖旎的回忆。每一笔都是他熟悉的河流,墨色勾勒的房屋,青砖的街道,古旧的游廊,跟他在梦里梦到的一个样。店里唯一的暖色就是那件衣服,是她与他第一次见面穿的衣服,印上了那行字,就有了特定的意义,成了非卖品,也成了卖不出去的。

没有想象中再次见面的那么热烈,她只弯了弯嘴角,给他一个微笑。夜色平静,红灯笼次第点亮。文桐提前关了铺子,指示他搬两把竹椅,上临河的阳台上慢慢品茶。西塘还是那个样子,水照样流过,时光依然古旧。她一直微微笑着,拿起茶壶给他续上:“你说到四十退休,会到西塘终老的,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等着你。今年你该是三十三岁了,打算再等你七年。”

他歉然,委屈你了。

文桐摇头,说不委屈。早想明白了,你爱不爱我是你的事,我爱不爱你是我的事。我已经爱了你三年,而你白白浪费了三年,算起来,是你亏了。要委屈也该是你委屈。

他一把捉住文桐的手:“如果加倍爱你,是不是能在三年内赚回来呢?”

文桐的眼圈就红了,有泪珠溅落在他的手上。她没有回答,站起身来带他参观她的小店,二楼是阳台,通往阳台的楼梯旁有个小小的门,通往里间。她说,里面是一张雕花的大床。一半是她的,而另一半,一直空着。

他点头,说那就让它继续空下去吧。

又搂过她的肩膀,接着说:因为对两个相爱的人来说,有一半床就足够了。两个人拥在一起,并不需要多大的面积。那一半,留给孩子好了。

文桐抬头看他,眼睛里有惊喜,有诧异。他点点头:当然要有孩子。有爱,自然要结晶。他挽起她的手:你该原谅男人的迟钝,在你相信一见钟情后,我才开始渐渐相信了世界上会有这种事。

快乐的人生显得自然太短,对幸福的渴望就总是那么的迫不及待。从现在开始,我也只有五六十年的时间,与你相守着这间小小的店铺,相亲,相爱。再蹉跎,怕就来不及消受这么浓稠的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