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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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达背着行李从东城一个印刷厂回来，月亮已挂在上空。望着皎洁的月光，马达第一次深刻感受到飘是什么滋味。重新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坐在屋子里的高中同学龙山见了直感到一阵惊讶。龙山当年高考后便去省城读了个一般的大专院校，没有像马达那样又复读了—年。“怎么又回来了？”龙山望了一眼马达，继续上网。马达不想多说什么，只故作愤怒地说了几句和主管吵架最终决定辞职的事情。一个星期前，马达应聘上了一家大印刷厂的外贸跟单，待遇挺不错的。没想到一个星期后的今天，马达又被人事部踢了出来。马达感觉自己就是被踢出来的，像足球。谁让你自己体检不合格。上班的第一天，马达心里就隐约有这样的担心，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马达不想把大三阳的真情告诉龙山，龙山和马达只是一般的朋友，没什么很深的交情，上高中时偶尔说过几句话而已，上大学后就没什么联系了。马达身上只剩100多块了，东莞这里只有龙山这么个稍微熟悉点的朋友，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来打扰。放下行李，马达想跟龙山借点钱，迟疑了一会儿就匆匆下楼了。

外面依然很热闹，摆小摊的卖烧烤的，趁着入冬的天气大声叫卖着。穿行在人群里，寒冬的风刮在脸上，马达立即感到了那股凉意。超市门前已放着一个可爱的圣诞老人，圣诞来临的气息早已弥漫四周。寒风里裹挟着的那股凉意早已给马达发出一个信号：快过年了，得加紧找工作了。从秋天找到冬天，从东莞飘到深圳，再从深圳飘到东莞，马达想再过半个月还没找到就只能准备回家了。虽然回家是马达现在极不愿意做的事情，但如果现实把他逼到这一步，他又有何选择。从七月份毕业到现在一比惚就快半年了，除了上了两个月班，马达就一直飘着。第一份工作也是在东莞，一个背包厂，经理和主管对马达挺好的，给的待遇也还可以，只是马达在里面呆了不到两个月便辞职了。朋友问马达为什么辞职，马达只笑笑，什么也没说。其实马达感觉这里工作气氛过于压抑才离开的。当初进这个背包厂时，马达记得人事部那个漂亮的张小姐笑盈盈地对他说肝炎小三阳没什么关系，只要注意一下饮食就可以了。马达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怎么会突然加重？难道与自己这两个月的心情有关？马达直感到自己被无奈的现实逼迫到黑暗的墙角，而自己却又无力反抗。马达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能把心中的苦闷甩掉。

湖南湘菜馆，马达刚坐下，老板娘便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从东莞到深圳，再从深圳到东莞，在东莞停留的这段时间马达已对这家小饭馆很熟悉了。年近四十的老板娘有时闲下来也会跟他聊上几句。老板娘问马达想要什么菜。马达一直很省，这回却狠狠地点了一盘辣辣的火锅，还狠狠地要了两瓶啤酒。马达心疼这钱，特别是在现在这种处境下。

满满的一盘火锅，上面铺满了白菜豆腐牛肉之类的东西，这么大的一盘，本来两人吃的。马达猛猛地喝了一口酒，沾满辣子的大白菜塞进嘴里，眼里却潮湿起来。马达喝第二口酒时，耳旁便响起每次出门时娘叮嘱他少抽烟少喝酒的话。最近怎么样？找到工作了没？马达见老板娘走上来，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快了，明天就上班。”马达迟疑了一会儿，说出了这句话。老板娘关切的眼神，忽然让马达在这个寒夜里感到一阵温暖。“是啊，早点上班好啊，快过年了。”老板娘的这句话，马达听了心底忽然一疼。离开饭馆时，已近十点，马达直感到轻飘飘的，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心底所有的苦闷在酒精的刺激下也开始变得轻飘起来。“有没有人告诉你，她很爱你。有没有人在你日记里哭泣……”专卖店里放着陈楚生伤感的曲子，马达听了忽然想起已经分手的女友丹。重新走进屋子，龙山已从电脑前搬到电视机前看韩剧《人鱼小姐》，马达看了一眼，画面里女主人公殷蛾正在哭泣。马达很佩服这个女人的坚强，而这恰恰是自己现在所欠缺的。寒风透过窗的缝隙刮进来，马达缩进了被窝。刚躺下不久，马达收到哥的一条短信。“弟，天冷了，注意身体。”马达看了，心底一愣，双眼不由又潮湿起来。

接下来的几次面试，工厂都以同样的理由把马达拒之门外。半个月后，马达终于进了一家不用体检的小厂。马达背着行李去报到时，寒风刮得更加紧了。厂是一个金属制品厂，专门做金属纽扣，马达分在了外发电镀科做组长，底薪800加上其它零零碎碎的加班费，大概1600左右。工资虽然低了点，但马达感觉自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次日早上，蜷缩在被子里的马达比惚感到有什么沉沉的东西落在自己身上，睁开惺忪的眼睛却见是同宿舍的同事马林。“先盖我这床被子吧，没钱我可以借给你。”马林笑着对马达说。马达只说了声谢谢，心里想多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或许是趣味相投的缘故，马林很快成了马达的好友。打工在外，能有个可以倾诉的人，应该是很温暖的事情。马达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马林，马林也把自己的经历告诉马达。马达听了马林的诉说之后直感到惊讶，原来马林也是因同样的原因才无奈来到这个小厂的。只是，马林的病情比起马达要轻得多，即使体检出来也没什么。马达给自己买了个铁饭盒，吃饭时就端着去。起初同一桌的人都哿陉地看着他，以为他是个特别爱讲卫生的人，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外发电镀科，除了一个干了十多年的科长，一个干了八年的副科长，就是马达、马林、小雨、小王他们四个人，其他的都是一些普工。几个月后，凭借自己的能力与苦干，马达立刻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特别是得到科长的信赖。上班的缝隙，马达刚放下手中的工作，一抬头便会碰上小雨别样的眼神。小雨是马达他们外发科公认的美女，马达除了工作上和小雨有过接触外，很少和小雨相处。外发科的人都知道小王在追求小雨。马达当然不会当第三者，虽然自己对小雨有些好感。马达喜欢看小雨笑起来的样子，那笑总让他想起刚分手的女友丹。面对小王的强烈追求，小雨仿佛无动于衷。从小雨看自己特别的眼神里，马达什么都明白了。几日后的晚上，马达收到小雨的短信：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可以做你女朋友吗？马达久久没有回复。小雨问了个为什么，马达依旧没有回复。几日后，小王好像看出了什么，当天晚上把马达马林叫出去吃饭喝酒。觥筹交错间，小王终于把话掏了出来。兄弟妻，不可欺；咱都是兄弟。是不？马达这—句话，瞬时让小王无了后顾之忧。马达不是那种吃软怕硬的人，如果在学校有人这样跟他争女人，马达早就一拳挥过去了。半年的经历让他沉稳了许多，特别是自己这种身体于人于己都不利，况且自己只是对小雨有好感而已，仅此而已。马达的眼神越躲着小雨，小雨反而进攻得越火热。一旁的小王见了，眼底就藏着火。

干了十多年的副科长忽然辞职了，科里的人说是被深圳一个大厂挖走了。副科长的位置一下子空了下来，马达成了科里人眼里最有可能顶替的人。只是一个星期后，厂人事部忽然贴出下周一要进行大体检的通知。体检那天，人事部那个小张仿佛看穿了马达的心事，把他看得紧紧的。

马达无奈，只好自己进去抽血了。体检结果出来后，公司里一下子清除了一大批患有肝炎的人，马达自然也成了其中之一，即使他工作能力得到了科长的有力认可。提交辞职书的那一刻，科长只看了他一眼，便什么也没说就签了字。几日后，马达坐在北上的火车上，马达决定回去把病养好了再来。火车启动的那一刻，马达收到小王的短信：你小子跟老子作对，就是这种下场？知道你那病情是谁告发的吗？呵呵。马达看了短信心底一沉，才想起小王的姑父正是人事部经理。只是瞬间，马达就平静了下来，转而就把短信删了。

火车开出东莞东站时，马达收到小雨和马林的短信。小雨说，我也辞职了，明天走。祝你身体早日康复。马林说，兄弟，对不起，一不小心把你的病情告诉了小王，没想到他会这样下毒手。只可惜盘盘算尽，他什么也没得到，小雨辞职了，科长招了个有经验的顶替了副科长的位置。马达把两条短信删除，抬头眺望着窗外起伏的山峦，心也跟着飘起来，仿佛看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娘等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