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线、圆圈和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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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的发展观当属线性的，他临川而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过去的时光就像流水，昼夜不停。所以，做人一定得抓紧时机，建功立业，“君子疾（痛恨）没世（去世）名不称焉”，生命只有一次，雁过要留声，人过要留名。考察孔子一生行藏出处，确也如此。

相比较一下，老子的发展观与孔子则大相径庭。老子鼓吹“反者道之动”，什么意思呢？就是“反（返）”是大道运动的规律。既然“道动”乃“反（返）”，又何必作为！这就叫“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后其身而身先”。孔子要名，老子追求的是“道常无名”。你看，这位老先生后来不是放下“守藏室之史”不当，骑着青牛出关，西去流沙，“莫知其所终”了吗？

打个比方吧。线性的孔子发展观就如“开弓没有回头箭”，是有方向的矢量；老子的发展观如圆圈。“无为而无不为”，起点即终点，不是圆圈是什么？！

宋朝人坡颇熟谙孔老学说。他贬黄州，“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留下一篇名文《前赤壁赋》，赋中抒慨：“客亦知乎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率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坡的这番感慨，戳穿去看，“自其变者而观之”，孔也，故流水不复，月盈自虚，天地如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老也——“反者道之动”，何变之有？故流水未往，月虚又盈，没有消长，天地与我，皆无穷尽也。这时的坡仕途蹭蹬，老子是抚平他心灵创伤最好的解药。

还有一种发展观是把线条（性）、圆圈统一起来，线条（性）亦要，圆圈亦要。圆圈加上线条（性），不就是螺旋吗？是之谓螺旋式发展观。比诸老子的圆圈，螺旋式发展观有层次感（从二维到三维）；比诸孔子的线条（性），螺旋式发展观有循环的意味，历史有时候真惊人地相似。螺旋发展观集孔老之大成，可谓登堂入室矣！

像宋人的词“似曾相识燕归来”，就是螺旋式发展的最好注脚。“燕归来”是“反（返）”，是圆圈，但今燕非昔燕，此燕非彼燕，遂体现了层次，词人用“似曾相识”形容这“归来之燕”，极确。“相识”是燕（大类），“不相识”是此燕（个体）。

又禅宗语录：“初看是山，再看不是山，最后看看还是山。”“自在”的山，经显露展开，成了“自为”的山，似循环却高了一个层次，也属螺旋式发展吧！

（黄玉摘自《春城晚报》2012年9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