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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爱丽丝的无糖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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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岁那年的春节,家里突然来了个高大的叔叔,爸爸说那是他初中的好朋友,让我和弟弟叫他唐叔叔。唐叔叔在高中毕业以后定居澳大利亚的悉尼。我不知道悉尼在哪里,猜测它应该和我心中向往的首都北京一样是个很大很美很远的地方吧。

唐叔叔的身后躲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唐叔叔说他叫卡尔,今年12岁。妈妈慈爱地拉着卡尔问他要喝什么饮料,他却一脸茫然地看着妈妈。唐叔叔于是尴尬地笑着说:“她不许我教孩子中文。”然后他轻声跟卡尔说了什么,卡尔立刻说了一长串我一点也听不懂的英语。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亲眼看见和自己一样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讲出跟磁带里一模一样的英语,唐叔叔很尴尬地说:“这孩子在家喝惯了咖啡。”我不明白唐叔叔为什么总笑得那样窘,好奇地问爸爸咖啡是什么。唐叔叔从旅行箱里掏出两个大瓶子,不一会儿就变出几杯黑得像中药一样的液体,只见他捧起另一个瓶子往每个杯子里倒入面粉一样的白色粉末,然后高喊OK。我和弟弟怯生生地看着仍泛涟漪的咖啡,迟迟不敢下手,卡尔很兴奋地夺过杯子,细细品着,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有卡尔壮胆,我也浅尝一口,然后胃里一阵翻滚,哇的一口吐了出来。这么苦的东西卡尔居然每天早晨都要喝唐叔叔说卡尔就喜欢无糖咖啡,他替我放了些方方正正的糖块,但我始终无法接受那种怪味。

参观房间的时候,卡尔一个箭步冲向那架珠江牌钢琴,那可是妈妈两天前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正要阻止,爸爸说让卡尔表演一个,我嘟着嘴看着他毫不客气地掀起琴盖,非常动听的音乐流畅地从键盘中泻出,我怔怔地站着,眼角竟滑出了眼泪。唐叔叔说卡尔弹的是世界名曲,叫《献给爱丽丝》。琴声止住了,大家情不自禁地鼓掌,卡尔腼腆地笑着躲在他父亲身后,我说我也要表演一个于是我很卖力地跳了个孔雀舞,卡尔大声笑着说了一大堆洋文,唐叔叔忍俊不禁地说:“卡尔说你在表演鸵鸟赛跑。”

以后的每一天,卡尔几乎都要来找我和弟弟,尽管我们只会读ABC,可语言的障碍并不影响我们的交流。我们用眼睛和动作沟通,很快成了要好的朋友,他爱极了我们中国的丢沙包、跳房子、橡皮筋、红绿灯等游戏,也喜欢用勺子费劲儿地吃妈妈做的中国菜。卡尔的声音有些沙哑,可当他教我们唱英语歌的时候我们便视为天籁之音,我最喜欢那首“麦当劳叔叔有个农场,伊呀伊呀噢,在他的农场里有一些鸭子,伊呀伊呀噢”。我也教他一首和鸭子有关的中国儿歌:“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听着他口齿不清地唱着,我和弟弟笑作一团。卡尔是个温和的人,我以为他没有脾气。那天我们两家人一起上街,爸爸给我们买了些橘子,我剥好皮顺手就将橘子皮扔在路上,卡尔突然冲过去拾起橘子皮,叽里呱啦地冲着我大嚷,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睛像要喷出火焰,唐叔叔又尴尬地笑着说:“在国外是不允许随地扔垃圾的。”我好像做错事的孩子,吃橘子的兴趣荡然无存。

一个月一晃就过去了,爸爸突然说唐叔叔他们要回去了。临行前唐叔叔最后一次带着卡尔来我们家,卡尔送给我一只金黄色毛茸茸的布鸭子,他踏出门的一刹那,我的喉咙里蓦地哽住了一般。卡尔和唐叔叔走了,弟弟天真地仰头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卡尔”“你要好好学习英语,长大了也出国去澳大利亚就能见着了。”我下意识地搂紧小鸭子,心里像忽然被掏空了一样,我想:“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大呢”

每逢春节,唐叔叔都会打电话来拜年,说说卡尔的情况。因为语言不通,我们无法与卡尔直接对话,我暗想,等我学好英语一切就会好的。我可以把《献给爱丽丝》弹得和卡尔一样好。初三那年,我已经学会许多英语会话了,甚至知道了无糖咖啡在国外被称作“Black Coffee”。

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我义无反顾地在专业栏里填上了“英语系”,隐隐约约中,我渴望着一种成全或者是圆满。当老师建议我们给自己取个英文名时我决定叫自己“Alice”。大三的时候,国贸系和英语系与留学生们组织了一场联谊化装舞会,我带着金色的假长发,穿了一条粉色背带裙,化装成《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主角,穿梭于沸腾的人海。舞会临近结束的时候,有个高大的身影向我靠近:“请问你是芸儿吗”好沙哑的声音响在耳边,那熟悉的轮廓清楚地告诉我――卡尔,站在我面前了,那么真实,真实得让我怀疑这只是梦境。

卡尔拉着兴奋的我到他的留学生公寓里,冲了两杯香浓的咖啡后,他说他父母前年离婚了,去年他随父亲回国,因为语言不通所以今年父亲替他报了名来学习汉语。我用流利的英语与卡尔交谈着,11年前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交错上演,我竟有些疑幻似真的隔世感觉。谈起当年的鸵鸟舞我哈哈大笑,卡尔真诚地说:“当年你好胖,让人无法联想到孔雀,不过现在的你好漂亮。”我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了自己的美丽。我告诉他我的英文名字叫爱丽丝,他礼貌地说不错,眼睛开始泛潮。我狂跳的心忽然变成一片片棉花柔软得化开来。

周末回家的时候,我打开尘封的储物盒,取出珍藏得完好的毛鸭子,买了一套雀巢即溶咖啡塞进背囊。卡尔自然每天会来找我一起上晚自习,送我回宿舍前我们总会在篮球场上坐着聊聊当天的学习、生活、人和事,我静静地托着腮从头至尾地做个微笑的听众。然而在卡尔离开后,我会泡一杯咖啡,细细品着卡尔的每一句话。圣诞节的时候卡尔送了我一只特大号的毛鸭子,他将脸藏在偌大的鸭子后面,哑哑地唱“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他轻吻我两颊,我将头埋进鸭子的胸前,任眼泪打湿它的绒毛,卡尔说:“你笑的时候好甜,好像被溶解的方糖一样让人心疼。”

正当咖啡成为我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的时候,卡尔出现在我们家,带着他的女朋友莫妮卡给我父母拜年,他神采奕奕地介绍着我的家人,指着我时他亲切地告诉莫妮卡:“这是我最喜欢的妹妹。”爸妈很欣喜地接待了他们,弟弟更是兴奋得与卡尔久久拥抱,只有我反常地缩进书房里一遍又一遍地弹着《献给爱丽丝》。爸爸冲好了咖啡,卡尔高兴地在客厅里唤着我的名字,我走出去听见卡尔对爸爸说:“请给我们来两杯无糖咖啡。”卡尔和莫妮卡琴瑟和鸣地品着不加糖的咖啡。我心里却不是滋味。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一场梦,潮起潮退迅速得让我束手无策。也许吧,爱情与咖啡一样,需要的只是咖啡粉与伴侣的契合,不再需要任何物质,即使是甜得让人心醉的方糖。卡尔、爱丽丝或者是莫妮卡不过是个代号,而真正的无糖咖啡只注册给每个人心上的那个名字。

再后来我再也没有碰过咖啡也不敢触碰钢琴,爱情之花在没有盛开之前就凋谢了,卡尔仍以兄长的身份来宿舍看我,可我总回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