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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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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还没到,生意已同七月的骄阳般火腾腾的。水仙、百合、波斯菊,束花、盆花、吊花哪种卖得都好。来扫墓的没几个砍价的,即便砍价也不像买菜的老太太那样死磨硬缠,顶多试探性地问问。祭奠逝者,花总是要买的,卖花的也摸准了对方的心理。这年头什么都涨,土豆都三块多了,花价自然也往上蹿,嫌贵?甭买好喽。这是卖方市场,一口价!

在所有卖花人的眼里,只有杨芬是另类――买主杀价,她立马松口。五十元的花篮卖四十五,二十元的花束十五就出手了。杨芬不傻,比任何人都知道钱的好处,也不是故意和其他卖花人作对。她是心太软。扫墓人不是普通买主,眼睛里或浸着悲伤,或含着忧郁,尽管与杨芬无关,但杨芬和那些眼睛对视,心就会隐隐地痛,他们砍价,杨芬咋能不应呢?比如那个戴着红框眼镜的女孩,买花时泪珠还噗噜噗噜掉,杨芬不少要五块钱,黑夜会睡不着觉――仿佛干了亏心事。那些卖花人都不和杨芬说话,偶尔搭话也是冷嘲热讽。不说就不说吧,杨芬只想相安无事。一次,杨芬内急去了趟厕所,花篮花束都遭了打,东一束西一束,有的则成了花泥。杨芬和孟亚诉苦,孟亚说你是不忍心,那些卖花的认为你是不正当竞争,当然要报复你。孟亚劝杨芬换换脑子,心该硬则硬,不然会和同行发生更大的纷争。杨芬默默点头,可买花的只要砍价,她依然没有定性。所以,那些卖花的依旧孤立她。

杨芬的花摊在旮旯,生意不如别人好,但并非卖不动,不过别人卖得快,她卖得慢,别人卖得多,她卖得少。她晓得这个,上花也比别人少。杨芬也不吆喝,安静地坐着,像个道士。

大约正是这份安静吸引了那个人,杨芬才得以和他相识,开始了她在京城的传奇――这个词是孟亚嘴里跑出来的,他还酸不溜丢地警告,可别被人家哄了啊,好像那个人和他一个德性。每次孟亚乱说,杨芬都想把那块黑糊糊的毛巾塞进他的嘴巴里。

三年前的清明节,杨芬第一次遇见了那个人。他穿着古铜色夹克,行走缓慢――腿似乎有点儿瘸。后来,她知道他崴了脚。卖花人注意他并不是因为他的穿着和走路姿势,而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来祭扫的。买花吗?想要什么花?那些卖花的热情地招呼就差拦截了。那个人边看边走,不点头也不摇头,越过众多摊位,径直走到守在墙角的杨芬这儿。他选得很细,一束花的花朵间夹了片枯叶,他轻轻夹出来,再轻轻一揉,弹到地上。仿佛怕枯叶粉末沾到花瓣上,他还要连吹几口气。一种没来由的情感攫住杨芬,杨芬的心又隐隐痛了。那个人离去好一阵,她才意识到忘拔钱了。她快步追去,叫住他。那个人接过她送上的五十块钱,重重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他从公墓出来再次走到杨芬面前。那时,祭扫的人已经多起来,杨芬很忙,那个人插缝和杨芬聊天,问杨芬什么地方人,在哪儿租住,末了问杨芬能否给他推荐个老乡,他想找个钟点工,每周工作半天。杨芬脱口道,我行吗?就这样,他成了杨芬的雇主。杨芬上午卖花,正愁下午没事干。虽然一周干半天,可一个月下来也有二百多块钱呢。

一干就是三年,有时他在家,有时不在。杨芬没遇到第二个人,他似乎单身。不,他就是单身。这是杨芬的感觉,过去他不是,但现在他绝对是一只孤雁。女人的照片,公墓祭扫,那个人忧伤的眼神,杨芬虽不知他的经历,但这些已让杨芬隐约猜到他的故事。

每个清明节,那个人――某次,杨芬在茶几上看到他的身份证,知道他叫吴连生,但她习惯称他为那个人――准会第一个到达,像急着和谁约会。不,不是像,就是约会。待那么久,不是约会是什么?杨芬生怕与他错过,天黑就爬起来。

但在这个清明节,那个人没来。杨芬从早等到晚,眼涩脖酸。因她的心不在焉耽误了不少生意。太阳落山,仍有十多个花篮没卖出去。隔一夜花就蔫了,不能再卖,别人早已收摊儿,只有杨芬守在角落里。暮色帐篷般垂下,渐渐地,黑漆漆的夜色把她涂抹成墙壁,她才万分不甘地站起来回家。

回到租住的小屋里,杨芬虚脱一般扎在床上,手指都抬不动了,脑子里满是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他出了什么事?杨芬想不出来,隔壁那对安徽夫妻叉吵架了,他们经常吵,没有规律,前一分钟还大笑,后一分钟已大打出手。女的善骂,尽管听不懂骂什么,有时她语速加快就更听不清了,但从她的嗓门和语调中能猜出大概,男的骂不过,着急就上手。杨芬和孟亚经常听功夫片,如同住在电影院隔壁。两人黑夜争吵,大动干戈,白天却有说有笑,杨芬常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孟亚感叹,夫妻没有隔夜仇,这就对了。杨芬明白孟亚言语的含义。杨芬和孟亚从未打过,闹矛盾当然免不了,即使小别扭,杨芬也会好几天不理孟亚。安徽夫妻没有任何值得杨芬敬佩欣赏的地方,她甚至瞧不起他们,好得快,并不能说明他们有情义,没心没肺罢了。

隔壁的争吵吵醒了杨芬,她挣扎着起来,烧了一壶水,寻出两颗没有水分的土豆,正待削皮擦丝,孟亚来电话说不回来了。杨芬心里一沉,没吱声。她下意识地瞅瞅墙上走得不准但从未停过的钟。孟亚前天回老家,说好今天回来,一般十一点就能到家,孟亚觉出杨芬的不快,解释不能赶回来的原因,有两笔账没能要回,不然还得专门回去一趟。孟亚抱怨那些欠账的人,抱怨人心不古,明明有钱就是不还,他甚至骂了娘。他虽未明说,但语气分明告诉杨芬,他并不是不想回,而是无奈。你别担心。末了,孟亚这样说。这话的含义有点复杂,也正是这句话激怒了杨芬,但杨芬并未像隔壁的安徽女人那样扯起嗓子,她声音很低,不是一般的低,但每个字都被冰层裹了,冷,硬。孟亚叉解释为什么现在才打电话,说是为了要钱,喝醉了,刚醒。他说得断断续续,仿僻那些字也被酒浸醉了,东倒西歪,不连贯。好吧,随你,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杨芬如是说。还能怎样?让他现在赶回来?那不可能,除非他有私人飞机。就是有飞机,他也未必立刻回来。要账?或许吧,但别的可能不是没有――他真正的目的恐怕是后者,此刻,三桃花可能就躺在他怀里,正龇着黄牙冲他撒娇呢。我明天肯定――孟亚说了一半,杨芬就关掉手机。爱住多久住多久。杨芬又说,仿佛孟亚听得见。

杨芬把两颗土豆扔回角落,用热水泡了剩饭,晚餐就这么打发了。躺下的时候,三桃花的脸叉晃出来,神气活现的,仿佛说,我没办法,谁让他喜欢我。杨芬恨恨地骂了一声,。

隔壁没了声音,安徽夫妻骂累了,正相拥而眠吧。没廉耻!杨芬又骂,想的却是孟亚和三桃花在一起的样子。

杨芬和孟亚进城与三桃花有关,准确地说,是三桃花逼的。在孟村,杨芬和孟亚的日子不算最好的,但绝对是数得着的。孟亚是半拉兽医,技术一般,但在缺少兽医的乡村,还是蛮吃香的。除了行医,他还开小卖部。当时村里已有~家,杨芬和孟亚的小卖部开了一年,那家就关了。杨芬不得不承认孟亚有点子,比如,他专辟一间屋子供人们打麻将,那些人输有输的开销,赢有赢的消费。他在小卖部门前支一口锅炖羊头羊蹄,香味不但勾引着村民,村里的猫狗也都追着味道过来,人气旺,畜气也旺。

别人出外寻营生,孟亚和杨芬在家就能挣钱。除了能干,孟亚还有一样好,不打老婆。村里没打过老婆的屈指可数,孟亚名列其中。孟亚最暴怒的一次是把菜碗掴到镜子上。当然,他为此付出了代价――杨芬整整一个月没和他说话。可干好万好的孟亚竟然出轨。杨芬不知孟亚和三桃花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又是如何勾搭上的。她听到传言,如遭闷棍。她不是泼辣女人,过了几日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孟亚。孟亚矢口否认。不久,孟亚被三桃花男人堵在床上,杨芬想自欺都不行了。杨芬哭过求过,孟亚也没少发誓忏悔,但和三桃花的关系却一直延续。杨芬找过三桃花,怕自己难堪,也怕三桃花害羞,杨芬特意去地头,只有她俩。他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三桃花以退为进,仿佛受伤害的是她。杨芬没把三桃花怎样,若撕打起来,她未必是三桃花的对手。经历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之后,杨芬作出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离开村庄。她从未有过地坚决,如果孟亚不随她走,她就一个人离开。最终,孟亚选择跟她走。在城里的生活是艰辛的,烦恼并不少,但再不用每天想那些破事了,她很知足,甚至享受。只是,心病未能彻底剔除――每年清明节,孟亚都要回村给父母上坟,杨芬就是有一千个理由也不能阻拦。清明,对孟亚和三桃花无疑就是七夕了。这不,说好今晚回来,孟亚一个电话就搪塞了杨芬。他们开小卖部多年,村人确实欠了不少账,孟亚的借口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杨芬翻个身。低声骂,不要脸l也只能这样出出气。

卖花人都盼清明节,杨芬也盼,但与他们不同,清明节对杨芬还有着别样的意义,因为那个人――过了好长时间她才意识到的。绝不是她对那个人有什幺想法,或是那个人对她有什么表示,不,才不呢,那是一种……杨芬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牵挂?敬慕?似乎有一点,可绝不止这些,真的说不清楚,就像一个梦。对,就是梦,无法准确描述的梦。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杨芬也不知自己睡着没有,可能睡着了,也可能没睡着。闹铃设的是三点,她爬起来时脑袋又疼又涨,像杵进了什么东西。冷水激一把脸,稍稍清醒些。别的住户尚在梦中,杨芬怕惊动他们,轻轻把三轮车推出院,走出数米方才发动。四月的黎明寒意甚浓,杨芬心里却暖暖的。这是新的一天,孟亚要回到她身边了――他能赖一天,不会赖两天吧?翻过这一页,也就翻过了三桃花,起码三百天之内杨芬不用再想那张狐狸脸。这天是她去那个人家做工的日子,还有……昨天那个人没过来,今天怎么也该来了,就算他有天大的事,也该抽空来的……杨芬不了解他的过去,但猜得出他和照片上女人的故事。杨花认为自己猜得出来,或者说能想象出来。她甚至想象有一天自己不在的时候,孟亚……她未和孟亚说过这些,有几次,话到嘴边,她叉吞回去。孟亚不配听,什么时候他配了,她再说。

上花,赶路,待杨芬把三轮车停在墙角,摆好花篮,挂好花束,才六点多一点。杨芬往路那边望一眼,松口气。她不会错过那个人的。公墓大门刚刚打开,保安似乎还未睡醒,哈欠连天的。突然间,保安身子颤了一下,竖直,又稍稍弓下去。保安的手机叫了,他接听的时候往杨芬这边扫了扫,似乎怕杨芬听见。这么早就有电话,肯定是哪个女孩打来的,保安二十出头,正是…・-杨芬想起她和孟亚的第一次约会,两人也是二十出头。唉,干吗想那个没良心的?杨芬晃晃膀子,孟亚像一片树叶,坠落了。

陆陆续续有人来,卖花的,祭扫的……停车场门口堵了,喇叭声此起彼伏。本来是安静的场所……唉,这世界。

生意出奋的好,没到中午,杨芬的花已经卖光。一对看上去像夫妻又像兄妹的男女凑过来问价,杨芬说卖完了。女的指着墙角的花篮问,那不是还有吗?杨芬摇头道,那个不卖!她往中间移移,正好挡住女的视线。女的说,你不是卖花的吗?干吗不卖?杨芬说那个不能卖,同时,杨芬往后一撤,丽臂外拐,防备的架势。说到这分儿上,女的该走开了,邪性的是那女的不但没走,反做出一副公鸡斗架的架势,问杨芬凭什么不卖。女的眉毛上吊得很厉害,此时几乎竖直。杨芬还没碰到这样的顾客,不卖就是不卖,还非要给个说法?杨芬的目光从女的鼻梁上跳开,有些紧张,有些歉意,还有些不知所措。是这样的……杨芬试图解释,可能声音低,女的没听清,又大声质问,凭什么不卖?男的拉女的走,说,不卖拉倒,和她较什么劲儿?女的甩开男的,我偏要问。我不能卖。杨芬声音高了一些。为啥不能卖?女的马上把杨芬盖过去。杨芬说,你去别处买嘛。女的气呼呼地说,睁开你的眼看看,我去哪儿买?不用看,杨芬清楚得很,如果她的花销光,别的摊儿早就卖完了,谁能想到这么火爆?要不,你明天……我不要钱……杨芬话末说完,就被女的掐断,我是捡垃圾的?男的再次拽女的走,女的一扬胳膊,我就不信了,今天非买不可,多少钱,你说个价。杨芬的脸先是涨红,又一点点变紫,她躲避着女的咄咄逼人的目光,可女的目光像粘丝,她没躲掉。是给别人留的。杨芬本不想说,那是她的秘密,她不想透露给任何人。杨芬以为这样说,女的就会罢休,光天化日,怎能强买强卖?何况,这是京城。可女的根本不听,她迅速拉开皮包。夹出几张百元大钞,在杨芬面前一晃,行不行?杨芬心惊肉跳,仿佛女人晃的是大砍刀,随时会落在她脖子上。啊……杨芬喉咙动了一下,女的又夹出几张,够不够?杨芬听见周围的惊叹声,无数的脸像皮球一样在她眼前晃。有人捅杨芬,杨芬惊醒过来,是她的邻位河南信子。河南侉子的眼球都要鼓出来了,说,发什么呆?赶紧卖呀,这大运你八辈子也撞不见!杨芬又“啊”一声,头微微一晃,说不上是摇还是点。那女的把钞票往三轮车内一摔,绕过去,径直走向花篮。杨芬往后一跳,双臂张开,大声说,不卖,这个花篮不卖!空气被冻住,一张张脸被冻住,世界刹那间归于死寂。几秒钟后,女的突然爆发,是疯子啊!河南侉子和围观的人都如木桩般竖着,表情错愕。对不起。杨芬说。但她的声音淹没在女的叫骂声中,泡沫一般。

围观的人散去好半天,杨芬才蹲下去,很快叉站起,疲惫焦急的目光往路那边摆。快中午了,那个人还没来。是不是那个人没发现她,买别人的花祭扫后离开了?又想不大可能,如果他来了,会找见她的。杨芬执著地站在那里。

公墓门口的人渐渐稀拉,保安换了岗,新上岗的保安瘦高个儿,站不稳的样子,来回摇摆。杨芬摸摸头,她又晕了。他不会来了。他真的不会来了。杨芬蹲下去,揭掉罩在花篮上的遮阳布,花瓣上水滴尚在,一粒一粒,如泪珠晶莹圆润。他不来,这个花篮就是另一番命运了,杨芬错过一个好价钱……岂止是好,是天大的好,但杨芬不后悔。如果他来了呢?她说,对不起,你来晚了,我的花卖光了?不,不能那样说。她宁可……他出差了?还是别的原因?杨芬车骑得猛,脑子也在疯转。把车往院里一停,杨芬顾不上吃饭,急急往外走。做工是有时间的,不能误了。还有……公交车渐渐停靠。杨芬猛跑几步。

小区很大,杨芬第一次来那个人家做工时,出了屋却找不见大门,现在不会了,出进都懂得抄近

道。二十三层,A室。边走边摸钥匙。她第一次来,那个人就把钥匙给她了,当时,她甚是吃惊。他对她没有任何防备,她跟孟亚说,孟亚说想必他家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才这么放心。杨芬撇嘴,没与他争论。结婚多年,她还从未对孟亚有过不屑。一次,孟亚休息,提出去那个人家看看,我倒要瞧瞧,城里人的家里是不是贴着金砖。杨芬没同意,那个人相信她,她就要对得住人家,怎么可以随便领人进来?她丈夫也不行。

那个人在家。那个人竟然在家。门没完全打开,杨芬就意识到了。她看到了那个人的包。愣了一会儿,她轻手轻脚进去。他不在客厅。她看着墙上的挂钟,两点多一点儿,他或许还在睡午觉,或许刚出差回来吧。换拖鞋时,杨芬又是一愣。那个人的鞋旁有一双红色女鞋,一只矗立着,另一只歪着,懒洋洋的,撒娇的样子。杨芬脑里迅速划过一个念头,仿佛被这个念头吓着了,她抖了一下。她没有动,就那么直立着,轻轻移动目光,终于,在沙发角落看见一只小坤包。一定是了。杨芬似乎被击了一棍,脑袋轰隆轰隆响。她不明白怎么回事,可她又很明白。这不关她的事,她是钟点工,来干活的。想清这一点,她弯下腰,腿软着,手有些抖。

卧室门响了,那个人出来了。杨芬冲他笑笑,表情僵硬,笑得很吃力。那个人哦了一声,来啦。杨芬答应着,眼神往他身后瞟。那个人再哦一声,今天不用干了。杨芬瞪着他,没听明白的样子。那个人又重复一遍,你回吧,不用打扫了,下周再来。杨芬听清了,那个人第一次说她就听清了,她怀疑那个人说错了。杨芬很想提醒那个人,可那个人已经折返回卧室,门啪地响了一声。杨芬呆立着。从她的位置,可以看到卧室半个门。当然,就是看到整个门,也看不到什么,门关着。就算看清里面的一切,又能怎样?那和她无关。可杨芬就是有着难以名状的愤怒和心痛,胸剧烈起伏着,海浪一般。

杨芬轻轻合上门,站到外面,屋里的一切与她更不相干了。什么也没干,浑身却软得没了筋骨,摁电梯开关都吃力。到了一层,杨芬咬咬嘴唇,再次返回二十三层,打开门,把那个带着金属环的钥匙放到门口地上。砰的一声,将门合住。

出了小区,孟亚打来电话,说他回家了,问她在哪儿。她没好气地回敬,管我在哪儿!狠狠将手机合上。手机不停地响,像饿极了的孩子。杨芬不理,抹一下眼睛,又抹一下眼睛。后来,她拦了一辆出租车。进城好几年了,这是第二次坐出租。第一次是在午夜,孟亚突发肚子疼,她送他去医院。

手机一直响到下车。她进了院,跌跌撞撞往屋里跑,仿佛屋里失了火。撞开门,满头大汗的孟亚抬起头,又惊又喜的样子。我赶最早的车……孟亚的嘴还未彻底拉开,杨芬已扑进他怀里,孟亚还想说什么,杨芬一口叼住他的膀子。

原载《芒种》201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