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伦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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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最早亮起文明之光的地方

亚洲西部的幼发拉底与底格里斯两河流域，是人类最早发明了文字的地方。这个神奇的地方被称作“美索不达米亚”。“美索不达米亚”即希腊语“两河之间的地带”。这悄悄地给我们透出一个信息，这里是古希腊人很早就关注和来过的地方。事实上，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既是人类最早亮起文明曙光的圣地，也是西方文明的重要源头之一。

约在公元前3500年，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村落发展为众多城邦，其中最重要的叫乌鲁克，被称为“乌鲁克文化”。约在这时出现了具象形特征的原始文字，后来约在公元前2500年左右演变为比较成熟的楔形文字。约公元前19世纪，这片土地产生了人类第一部伟大的史诗《吉尔枷美什》，它就是用楔形文字记录的，此前经过几个世纪的口头传诵。

人类早期的史诗，以诗歌的形式口头传诵，因诗歌语言简洁、悦耳，给人印象深，也容易被记住和传播。《吉尔枷美什》的主人公吉尔枷美什，是一位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史诗称他是苏美尔的一位伟大的国王。他的伟业激发了人们的惊叹和想象力，以致传诵他的传奇故事。在传诵中无疑被口头创作得越来越神奇，以致最后虚构的成分远远大于历史的真实。

《吉尔枷美什》成文时是巴比伦时代了，其中更多地反映了巴比伦人所达到的思想深度和艺术造诣，因而后人把它看作是巴比伦的伟大史诗。

人类第一部伟大的史诗

来吧，走过来！

亲爱的吉尔伽美什，

你还犹豫什么，

来做我的丈夫！

美丽的女神伊什塔尔，双眸盯住浑身血迹斑斑的吉尔伽美什，激情地说道。巨妖芬巴巴的尸体还躺在地上，吉尔伽美什与芬巴巴殊死搏斗，终于杀死了这个巨妖，救出了女神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虽然被巨妖芬巴巴折磨得面容苍白而消瘦，但她仍有惊人的美丽，此刻激情正在她的身上燃烧，面颊也绯红了，她目光炯炯地望着英雄吉尔伽美什：

来吧，吉尔伽美什！

我会让你无限欢娱。

我的父亲会让你――

享尽荣华富贵!

吉尔伽美什却没有动，好像是疲惫了。吉尔伽美什也酷爱美女，甚至荒淫无度。伊什塔尔的声音像她的容貌那么妩媚，伊什塔尔曾经迷倒了那么多人间的男人。现在，伊什塔尔的爱情，难道可以拒绝吗？可是，吉尔伽美什却没有动。

伊什塔尔主动地走过来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向一个男性求爱，世界上还没有人能拒绝她，她走上来抱住了衣裳上还满是血迹的吉尔伽美什。

没想到，完全出乎伊什塔尔预料的事情发生了。吉尔伽美什冷静地推开了伊什塔尔，他拒绝了美丽的女神伊什塔尔。

怎么回事，人们传说他酷爱美女，甚至荒淫无度。眼前这人是吉尔伽美什吗？

是的。他是吉尔伽美什，但荒淫无度是他从前的的故事。

那么，他从前是什么样的？这吉尔枷美什，究竟是苏美尔历史上的哪个国王呢？假如有一天，我们旅游来到美索不达米亚这个神奇的地方，会不会发出这样的追问？我以为在地理、历史和神话之间穿梭“旅游”，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那么，让我们暂时放下神话，去寻索一番。

对照苏美尔的历史，在两河流域出现很多城邦的时期，约在公元前2320年左右，一位来自美索不达米亚北部的阿卡德部落首领，率领着他的军队经过34场战斗，均取得胜利，终于征服了整个苏美尔地区。这位首领被当时的人们称为“伟大的萨尔贡”。按当时的语言，“萨尔贡”的意思是“真正的国王”。其真名叫什么，后人已无从知道。

史诗中的“吉尔枷美什”，是否就是这位“萨尔贡”？人类早期的史诗，均起源于战争传奇，似乎没有别的国王能担得起史诗中吉尔枷美什的伟业和荣耀。

其实，是不是这位国王已经不重要。当那传奇故事在传诵中出现很多虚构的成分之后，它事实上就加入了那个时代人们的理想、追求，乃至困惑和追问。我们也由此得以看到那个时代人们心中最关心的东西，史诗由此获得超越历史事实的价值，我们可以触摸到那个时代人们心灵中的真实了。

我们接着看看，在这部史诗中，民间是怎么创作吉尔伽美什这位英雄的。

人们尽管歌颂这位英雄，却没有掩盖他曾经是一位残暴的国王，而且荒淫无度。然而人们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愿望来改造他。史诗创造出十分离奇的情节，说天神为了管束吉尔伽美什，让一个野蛮人恩奇都来跟他作对。吉尔伽美什于是与恩奇都激战，两人打得天昏地暗。

结果，奇迹发生了，在残暴与野蛮的厮杀中，两人都互相看到了自己的丑恶。丑恶与丑恶激烈相撞，竟撞出火花来，两人互相改造，竟产生了友谊。最后在联合起来与巨妖芬巴巴的残酷战斗中，杀死巨妖，为民除害。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都受到了百姓真诚的敬佩，两人由此完成了重大转变，成为人们讴歌的真正的英雄。

就在这时，在女神伊什塔尔委身于吉尔伽美什的时候，吉尔伽美什也发现自己变了，他不是不喜欢伊什塔尔的美貌，而是已经不喜欢――她对人从来没有真正的爱和感情。

伊什塔尔从未遭到任何人拒绝，却在遭到吉尔伽美什的拒绝后感觉受辱，恼羞成怒，恶从心起。女神伊什塔尔请来了凶狠的天牛替她报受辱之仇。吉尔伽美什再次与恩奇都联手与天牛进行生死搏斗，终于杀死了天牛。

可是，被宰杀的是天神阿努的天牛，这就触怒了天神。天神阿努即伊什塔尔的父亲，伊什塔尔又向父亲求情，请求只惩罚恩奇都，放过吉尔伽美什。这个情节，又反映出伊什塔尔对吉尔伽美什的矛盾心情。于是天神让恩奇都患上致命的疾病，吉尔伽美什眼睁睁地看着好友恩奇都在痛苦中死去而一筹莫展。

好友死了，吉尔伽美什极其悲痛，同时也对死亡产生了极大的恐惧。史诗进展到这儿，就要进入一个关于生命追问的更深层次了。

面对人生有死亡的威胁，这位英雄开始苦苦追求战胜死亡的方法。在经过了寻求“长生不老”的种种历程后，他得知人类的始祖乌特纳庇什丁和他的妻子是永生不死的，吉尔枷美什就决心去向他们请教永生的秘密。

经过艰险的长途跋涉，吉尔伽美什终于找到了乌特纳庇什丁夫妇。乌特纳庇什丁向他讲述了上帝曾经决定发洪水毁灭整个堕落了的人类，自己一家则由于得到上帝之助，在一条方舟中渡过大洪水。吉尔伽美什于是知道了，乌特纳庇什丁夫妻得到永生的特殊经历，别人是不可能复制的。

“永生是不可能的。”乌特纳庇什丁告诉吉尔枷美什，但接着告诉他，有一种植物可以使人在一定程度上恢复失去的青春。不过这种植物在海底才有，要拿到它太难了。

吉尔枷美什不怕万难，历尽种种冒险的艰辛探寻，终于从海底找到了这种植物。我们可以想见，苏美尔―巴比伦人在“史诗”创作中，大约也只有在吉尔枷美什这样的英雄身上，才能寄托这样的梦想。那个历史深处的岁月，所有听这个神话故事的人，都会聚精会神地听这个传奇。直到今天，人们也会听商店的营业员告诉你，深海鱼油可以清除你血管里的“问题”，保持活力，延缓衰老。

但不幸的是，在吉尔枷美什得到这种海底植物后，他太累了，就睡着了，一条蛇悄悄地爬来，把那海底植物吞食了。于是，蛇从此得以每年通过蜕皮获得青春。

最后，这位代表着人类去寻求长生不老药的英雄，不得不接受了那对老年夫妇的说法：“永生是不可能的。”于是主要意识转向考虑：人生在世的时候，该怎样生活呢？《吉尔枷美什》其中写道：

吉尔枷美什，

你将漂向何方？

你寻求的永生，

是没有的啊！

上帝造人的时刻，

就让死与生相伴。

吉尔枷美什，

回来吧！

去沐浴更衣，

爱那挽着你手的儿女，

爱你怀中的娇妻。

人们该关心的，

就是这些。

《吉尔枷美什》在亚述古都尼尼微的巴尼拔“图书馆”里被发现，写在12块楔形文泥板上。后人知道的这部史诗有3000余行，但也不清楚整理者是谁。

在神话时代亮起人的曙光

这部史诗中也渗透着神话，如何来区别史诗与神话？

这部史诗中的人，因其英雄行为被传颂得有神奇的力量，有神性；史诗中的神，如女神伊什塔尔有七情六欲而有人性。人类早期受不可知的自然力的支配，曾无条件地崇拜和服从神，《吉尔伽什美》却如此地模糊了人与神的界限，反映了巴比伦人对无条件地服从神的挑战。吉尔伽什美拒绝女神的求爱，杀死天牛，均表现了人与神的抗衡，反映了人的主体性的初步觉醒。由此，也与无条件服从神的观念进行了第一次有意识的分离，这便是神话与史诗的分野，体现了《吉尔伽什美》已经不是神话，是人类第一部伟大的史诗。

这部史诗最后结束于活着的吉尔伽什美与死去的恩奇都的灵魂对话，与其说在结尾表现出非凡的想象力，莫如说代表着人类很早就对生命的追问和勇敢探求，反映了人类对未知世界和人自身与生俱来的思考：人为什么会死？有什么办法不死？生，又该如何生？探索生命和死亡的奥秘，其实就蕴含着人类最早的哲学思考。

由于创作者曾经有数不清的民众，这部史诗虽然讴歌的是伟大的国王，却有“惊人的世俗性”。史诗描述了人间爱妻子、爱儿女，是正道。还涉及到人类的道德层面，比如凭借大洪水的故事，讲到不仅个体的生命会死去，人类也会整体变坏堕落的，于是上帝就会发洪水毁灭堕落的人群，只有少数好人才会得救。这个最早出现的“大洪水故事”直接为后来的希伯来神话所吸收，乌特纳庇什丁被易名为诺亚，被进一步创作后写进了《圣经》。

如果说文字的发明，是人类走向文明时代最早的阶梯，成文于巴比伦时代的《吉尔枷美什》，则是人类进步迈上的又一层阶梯。它照耀人类进步的光辉亮点，并不是苏美尔国王用战争征服了广袤的苏美尔地区，而是从苏美尔到巴比伦时代人类精神的进步。

《吉尔枷美什》讴歌的人的英雄行为、人的主体性的苏醒，对人生意义和世界的追问，以及其中凝聚的最早的哲学思索，乃至艺术成就，后来都被西亚的希伯来文明和欧洲的古希腊文明所不同程度地吸收，从而对西方文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