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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通过对陶渊明《形影神》组诗赏析,可知安定闲适的田园生活解决了诗人“仕与隐”的矛盾,使诗人不再“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更因为归隐后的诗人摆脱了功名利禄和生死俗网的羁绊。灵魂的自由、心境的旷达使诗人完全投进自然的怀抱,涵咏俯仰与大自然融成一片。他以哲人的智慧悟彻了宇宙和人生,可以说他所实践的是真正的诗意人生。
关键词:形影神;生死;超越
一
个人的思想似乎总是到了晚年才得以真正成熟,岁月洗去了所有浮华,终于沉淀下厚重、本质的精华。生命到此,才真正走向了纯熟圆通。
靖节先生亦不例外,归隐之初的他心境愉快而满足。田园生活在他的笔下自是一派理想的风貌:美景寓目,亲情藉怀,知己娱心。还记得《归去来兮辞》中:“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它传神的表现了靖节先生怡然自得的心境。他更深入的走向了自我,感受着自我与自然相通的得生之趣。
影对神言日;天地长久得不会消亡,山川亦永恒不变。草木得天地之永久规律,依顺自然,秋冬凋零春夏再长。人为万物灵长,得天地之德,世间最贵,却唯独不能长存于世,比之草木而不如。方在世间,转瞬即逝,宛如昙花,再无归期。世间谁会感觉缺少一人,为亲友至交而已。
影答神言曰:长生不老之事本无希望,养身延年又苦无良策。实愿访游仙境,怎奈虚无飘渺道路阻绝。纵是形影不离亦难长久,黯然伤神者,唯同时死灭而已。身死之后名声亦尽,每念及此,喜怒哀乐怨五情激荡。立下善德便可留惠后世,为何不自勉力?酒固浇愁,比之岂不拙劣?
神言:天地自然,造化无私,万物生存,自有其处。人与天地并称三才,皆我之故。我与尔等虽不同类,但生而相依。既生而相依,怎能不忠言相劝。上古三皇,人皆称圣,时至今日皆在何处?彭祖高寿,命至八百,亦已谢世,人间岂能长留?命寿长短,俱是一死,贤愚皆同。醉酒终日,或可忘忧。饮酒伤身,亦短人寿。善德流芳,固可慰藉,身死之后,谁人赞誉?过分担陇徒伤生命而已,不若顺随自然,置身迁化之中,不欣喜亦不忧惧,命有定数,当尽便尽,勿需多虑。
靖节先生笔录成文,得诗一组,定名《形影神》,其主旨在于对生死问题的思辨。是为汉魏六朝数百年来生死思辨的最高结晶。它承接了魏晋时期作品中那种浓郁而悲伤的人生意识,提出了一个永恒的生之困境:“天地长不没,山川无改时。草木得常理,霜露荣粹之。谓人最灵智,独复不如兹。”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且显得那般苍白和虚无。
靖节先生是个悲剧意识太重的人。看破了“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的生命之必然规律和无可挽回的结局,他甚至有意识让自己去体验死亡,写下《拟挽歌辞》三首和《自祭文》,这在文学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这种对生命局限的体认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悲哀之感并不是简单的悲观消极,其中不仅深藏着对生命的强烈执着,还激起我们超越自我的强烈而深沉的冲动。
“我无腾化术,必尔不复疑。愿君取吾言,得酒莫苟辞。”面对趋时而在的“有生必有死”的结局和人生短暂、性命无常的悲哀,纵酒忘忧成了汉末以来士人追求生命超越境界的主要手段,既然人不能摆脱死亡,便在绝望中通过纵酒行乐来填补人生的空虚,暂时忘却死亡的存在。
二
《影答形》与《形影神》一样为死亡恐惧所折磨,《影答形》说:“存生不可言,卫生每苦拙。诚愿游昆华,邈然兹道绝。”如果说在《形影神》中“形”对长生不死还有些幻想的话,那么《影答形》中“影”一开始就打破了这种永生不死的幻想,“影”对死亡的认识要比“形”清明,能够直面死亡的深渊。尽管死亡作为对生命冷酷的否定,令人非常痛苦,但“有生必有死”这是一种必然归宿。
靖节先生与中国古代很多贤哲一样,对此有着“天地赋命,生必有死,自古圣贤,谁能独免?”的豁达与明智。个体生命只有直面死亡的存在,才可能返观生命自身,实现对有限生命的超越。只是人生匆匆百年,倏忽即逝,如果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那确实很令人悲哀。“影”之所苦正在于此。基于名随身灭的悲哀,“影”主张应立善求名。既然不能使肉体长存就务必要让声名不朽,而求名的最好途径莫过于立“善”。
“影”的主张带有浓重的儒家道德理想主义生死观的意味,以“名垂千古”来抵抗“身死名灭”,注重通过“立德、立功、立言”来实现不朽的人生价值,这是是原始儒家人生价值观的精髓。
靖节先生受儒家思想的濡染很深,“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是他少年的真实写照。“立善遗爱”一直是靖节先生孜孜以求的人生目标。没有这种大济苍生的壮志,他不会在中年时期几度出仕。古往今来多少诗人不曾有过积极用世的热肠,只是因为“世与我而相违,”才走上归田躬耕、洁身守志的道路。
中国古代杰出的诗人多半是仕途上的失意者,仕途政治和人生理想的不如意激发且成就了他们或伟大或隽永的诗篇。那些在我们今天津津玩味的诗篇中,蕴含了多少文人士子的辛酸血泪呵。
《影答形》以立善求名的愿望来否定饮酒行乐的方式,表面看来似乎要积极得多。实际上却不然,随着形势、处境的变化,一个人立身不成、求名不得可能转而及时行乐;而行乐饮酒之时又往往不能完全忘怀功名未立,饮酒行乐也就变成了借酒浇愁。无论是“立善求名”还是“饮酒行乐”最终都掉回到一个悖论的怪圈之中。
况且这都是将有限的生命寄托于外在的形式,而忽视了主体本身,因此只要执着于生,那便无法逃脱生之困境和生之痛苦。“形”之苦在于人生短暂、性命无常,“影”之苦在于功业难成,修名难立。生命内在欲望永不满足,人的心灵便永远处于无止境的渴望和追求之中,故而无尽的烦恼与失落便相伴相生,永不消逝。
生命不可长留,命运不可把握,可人却偏偏要执着于生命,偏偏想穷尽命运之变化。这就是“惜生”之苦。
三
人的理智必须对生命存在的优长与局限有清醒的认识,才能实现对有限生命的真正超越。《形影神》正是在在这一点上显示了其魅力和价值,
《神释》中“神”以自然之理释解“形”“影”借生之苦,蕴含了诗人无穷的人生智慧,体现了诗人洒落旷达的胸襟气度。诗人在超越生死的同时,也向人们昭示了他生命意识的深度,展示了他生命存在的高度。
《神释》中,诗人以五层相互密切联系的意思组织成一个浑融无间的整体,释解了形影惜生之苦,实现了对个体生命对有限生命的真正超越,进入到洒落澄明的最高境界。体现了无可比拟的理性思辩的力量。
“大钧无私力,万理自森著。”为第一层。秉承道家“道法自然”的思想,诗人认为万物出于自然,宇宙间万事万物都顺着自然造化之力而运转不息,各有其存在形式和存在规律,这是任何力量也不能改变的。它不仅否定了天命鬼神对于人事的决定作用,诗人用“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的诗句否定了传统的天道观、鬼神说。且奠定了生命存在的根基,生命个体之所以能够存在,归根结底也是自然化迁之力。因此,人只有回归自然才能够得其生。
“三皇大圣人,今复在何处?彭祖爱永年,欲留不得住。老
少同一死,贤愚无复数。”此为第三层。直面人生,用自然之理阐明生命必死的结局。唯有直面才是解决问题的开始,靖节先生是一个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的智者。唯有承认人之必死才有可能实现对死亡的超越。
“甚念伤吾生,不如委运去。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为第五层。几个时代数百年间的全部忧生之嗟在此终于得到最终的消解。
靖节先生这种承受生命终结的态度在其《自祭文》有着最为透彻的表现,处于死亡的边缘状态,诗人坦然地说:“万千宠荣并未使我感到荣耀,死之湮没又岂是我所恐惧?破屋一间,畅饮作诗。识运知命,即使如今我将死去,也再无遗憾,”正应了阮籍在《达庄论》中曾说过的:“至人者,恬于生而静于死。生恬则情不惑,死静则神不离,故能与阴阳化而不易,心气平治,消息不亏。”以豁达的态度面对生,不为生之短暂而苦恼;以从容的态度面对死,不为死之寂灭而忧惧;有生之时但求尽力,到死之日但求安息。这便是靖节先生生命的高度。他真正超越了生命之于死亡的忧虑。
回归自然是靖节先生顺化人生、超越死亡的途径,将一己生命融进宇宙大化的生命节律之中,与造化和同一气,个体生命才能与天地山川一起得到永恒。诗人曾在《拟挽歌辞》三首中真实而不虚矫地坦露自己的性命之真:“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这是最高形式的幽默,不忮不求,了无挂碍,使诗人的人格和诗的价值最后一次得以提升,成为一种不可企及、不可再造的真性灵。诗人的自挽诗正是诗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而留下的千古绝唱。
陶渊明对生死的清明旷达具有永恒的文化价值,这不仅因为安定闲适的田园生活解决了诗人“仕与隐”的矛盾,使他不再“违己交病”、“东西游走”、不再“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更因为回归自然之后的诗人摆脱了功名富贵,也摆脱了生死的俗网的羁绊。灵魂的自由、心境的旷达使诗人完全投进自然的怀抱,涵咏俯仰与大自然融成一片,或“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人总能以艺术的心灵感受到田园风光的美好,诗人整个的生活已经诗化了。他以哲人的智慧悟彻了宇宙和人生,又从平常的事物中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理趣和人生的真谛,他所实践的是真正的诗意人生。海德格尔说过,人,可以诗意地安居在这块大地上,不过他又补充了一句,有了诗人,人类才有真正的安居。靖节先生使我们真切的看到了诗人的价值和伟大,让我们看到了人类生命所能具有的高度和厚度。
从此,生命不再是不可回避的悲苦存在,而是一种可以超越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