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荠甜如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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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婚，如兄如弟。”

《诗经》中《邶风 谷风》一篇里的这几句诗，所说的，是新婚女子满满当当的欢欣，也就是粤谚“有情饮水饱”的古代版。《诗经》的诗，无不是贴近日常的。这几句诗里，拿来作比男女之悲欣的，便是上古先民最常食用的两种野蔬：味苦的荼（苦菜），与味甘的荠。

《诗经》时代的蔬菜，较今日当然是寥落许多，而且那时候园艺栽培技术尚未发达，所食用的各类蔬菜，几乎全来自野外采撷。在先民这本并不丰富的菜单上，若论味美，荠菜当排第一。因为其他各类土生野菜，或多或少，都带有一些苦涩的滋味，往往需要经开水焯过，滤去苦味，方可入馔。惟有荠菜，拥有鲜美而甘香的自然滋味，而荠菜咀嚼时那种在肥嫩的茎叶间弥漫开的甘甜感，更是在野菜家族中独占鳌头。所以古代的汉语字典《玉篇 艹部》中，索性直接说：“荠，甘菜。”而《谷风》中，也用荠菜来比拟新婚夫妇之间的缕缕甜蜜。

至今为止，荠菜仍然是人们最喜爱的野菜。荠菜几乎具有全能的烹饪性能，宜入汤、宜配羹、宜调馅、宜凉拌，当然更宜清炒。荠菜对生长环境的适应性强，畦间屋后、溪畔山脚，甚至在都市的绿化带里，都可见到荠菜的身影。而对荠菜的热爱，也是地不分南北东西。东北人喜欢用荠菜做包子馅，白面搀和玉米面为皮，一筐荠菜碧绿生鲜，再豪爽地配上肥肉大油为馅，因为荠菜吸油，自然肥腴而不油腻。江南人心思小巧，同样以荠菜配肉为馅，则裹成只只饱满的元宝状馄饨，称为“菜肉大馄饨”。和那种薄皮少馅，以汤头和调料见长的市售小馄饨不同，江南的荠菜肉大馄饨，市售往往不如家制，这种家居小食，只只白胖饱满，一调羹一枚，吃的，就是那种丰盛的家常滋味。

古诗词中咏及荠菜的作品很多，而最著名的一首，其作者身份却十分特别：唐玄宗时的权宦高力士，在安史之乱后，遭到唐肃宗的猜忌，被流放贵州。一路行来，经过巫州时，见到当地荠菜丛生，却无人采撷，不由得感慨万分，写下他唯一流传于世的这首诗作《感巫州荠菜》：

昔日在长安城中气势如云，诸王、公主皆呼为阿翁的高力士，一旦等到朝堂上的天子换了人，也就落得个凄凄凉凉流放南荒的下场。但此老虽身处逆境，却有气味不改的慷慨气度，实属难得。抛去作者的身世感慨不说，这首诗倒是让人追忆起唐代长安和洛阳的春天，在街头的春雨中，当有提着篮子叫卖荠菜的身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