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丽:只为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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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理想的翅膀落了地,就能催生出无穷的动力。二十年前,包丽在天下一统的西方餐饮界只身闯荡,斩荆破棘占有一席之地后,她的成功故事本可以画上句号,但是她却执拗地在圆点上拖下一撇。二十年后,她将事业的船头转向东方,此时这个曾经养育了她的大地正以难以想象的规模完成财富、名望的再次塑形。在这里,她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也燃起了尘封已久的激情。她立下誓言:再次成为经典!

中秋节的第二天,包丽告别家人,回到位于新天地的餐厅。她站在门口,事无巨细地查点送到的货样。

作为西班牙最大城市马德里餐饮界最成功的华裔女性,包丽为白皮肤。蓝眼睛的“洋人”做菜,并最终赢得了他们的认可与尊重。20年过去了,她已成为20多家餐厅的主事人,是这座集合财富,名利与地位的欲望都市里的闪亮名媛。

2010年,她回到中国,选择上海开始新的征途。她觉得这样可以让自己更有成就感。向前迈进的这一步,看似轻巧,却蕴藏了涌动多年的情绪:回归故呈的荣耀与二次创业的激情。

“我要做上海的经典”

新餐厅取名La Finca。包丽说这是她梦境中向往的庄园:淳朴的地中海风格,越过一条黄土铺垫的小路,两旁的野花缀满了葱郁的山头,路的尽头是一碧清澈的弯流,静静穿过风中婆娑的橄榄树林。“每个人都想拥有一幢庄园,不是吗?”这让我想起了西班牙著名诗人加西亚・洛尔卡的《梦游谣》:“绿啊,我爱你这样绿。大海上的船哪,高山上的马。……绿的肉,绿的头发,冰冷的银的眼睛。绿啊,我爱你这样绿。……”

洛尔卡式的西班牙浪漫被她带到了中国,似乎正竭尽全力地要在这片曾经富足的土地上深深扎根,只是社会这头猎豹近乎凶猛,吞噬一切幻彩的美梦磨平所有峰棱,人们更加趋向现实利益,歇斯底里地追求纸醉金迷,如何才能赢取商业宝座与攫取财富早就白成方圆。这让多年后再次回归的包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我的菜肴味美,环境高雅,性价比如此高,却还没能吸引到足够多的客源?”包丽有些迷茫。即使不是用餐时间,偌大的厅堂里只有零星的几人确实有些冷清,这与在西班牙时的高朋满座,热闹缤纷判若两世。

只是,这样的焦虑不过是稍纵即逝的一瞬。

“我要做上海的cIassIc(经典)。”她的双手在空中狠狠挥下,重重地按住桌子,那一刹那,四周似乎生出了尖利的刺角,撕碎了所有怀疑与猜测。娇美清丽的面庞仿佛一捧被风吹起的玫瑰花瓣,却又雕刻出明朗的痕迹,一道道一楞楞,鲜明、坚定、不可摧毁。柔弱的身体由内而外勃发着坚毅与倔强,又被完好地克制在骨骼里,不露一丝怯懦一一那是对于再次成功的渴望和对世俗的不妥协。在此之上,我似乎能看到层层重力向她袭来,沉甸甸的压在双肩,这反倒使她看起来更加沉稳、谨慎、毫不犹豫。这一回,她下定决心,再拼一把!

这种再拼一把的劲头几乎成为她为人处世的最大隐喻:不被现实击倒,用自己的方式和节奏强悍地完成自我价值的升华。她时常被两种情绪左右:开会时,她大声安抚员工的失落与焦躁,“这不是你们的问题,是公司营销策划不好,你们试目以待吧,年底我们一定是最棒的!”铿锵有力的发言从她喉中喷出,掷地有声,每个字都牢牢地钉在每个人的心坎,汹涌澎湃。她着力让手下人清晰自己的经营理念,营造家庭般的归宿感。“如果你要求所有人真心真意工作,就要让他们觉得这里是个家。”她甚至提拔优秀员工进入高级管理层,成为公司的董事。这样的做法,被看做是营造归宿感的最大着力点;转过身去,独处一处时她无时无刻地小心整理着每一丝凌乱,提醒自己要保持积极的状态,并时时抖落出高昂的自信,呈现出生命力旺盛的美感。这样的姿态源自她对自我的熟知,源自对La Finca和员工们的信任。

成功的注脚

“她看上去很温柔,但对待事业很严格。她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就去争取。私下里你会感觉很好相处,讲义气、爽快,而且个性强烈。”包丽的朋友曾如是描述。正是这些“温柔”,“严格”、“讲义气”,“爽快”,为她美丽外表下编织了一个情感充沛的灵魂。她曾不止一次地向我表明她的经营之道:如果我们都秉承最真诚的态度对待他人,人家凭什么不好好回馈你?做人与做生意同出一辙,要先看为人。人做好了,生意就好了,生意好了,就更能受到别人的尊重。

这种令人深感大义的已经让我迫不及待得再次审视这栋安静的小楼,仿佛它已经成为包丽个性最爽朗的具象化了。经典的石库门外立面正对着翠湖,湖中央泉水撒花儿地喷泻出愉快的因子,广场上恋人们写意地牵手步行。而它的里面则包裹了主人寄予的所有情节――即便是桌台上精致的橄榄油瓶盖――象征着西班牙殖民王朝鼎盛的阿拉伯圆顶造型,也能一览无遗地展露它的品性。“黑金双色的主基调配合高低错落的欧式精品家私与印尼风情的木制矮几,小小混搭使餐厅在低调奢华中呈现出一种明媚的活泼感。”着色鲜艳的抽象派油画出自大师手笔,曾经是包丽最爱的珍品,却也被她拿来分享,它们被点缀在灰暗的墙壁上,“隆重却不压抑。”突出的一角自做露天阳台使用,留下闺蜜与情人的私语小酌。历史的厚重与现代的时尚在这里最大限度的融合――完全符合她本人的心意。

包丽有足够的资本感到骄傲――不是那种无由头的盛气凌人,而是出自对专业度的精深和市场预期的把握。相反地,一个顽皮的挑眉动作,一个不经意问的掩嘴偷笑,发自周身的是得体大方与温文尔雅。这种愈发腾挪不开的气度和优质感,让包丽越发专注于La Finca这块“璞玉”的打磨。她甚至没有像所有号称高档的餐厅那样,高高祭出“米其林”大旗,即便厨师来自名噪四方的El Bulli,那些风靡一时、外表光鲜的分子菜也被统统否定,反倒是一心一意调合出最地道的西班牙风味――就像这个民族一样,热情奔放,不拘小节。作为餐厅主事人,包丽最明了客人的需要。“什么长的、方的、圆的、统统不要,我的顾客需要什么就是什么。”包丽对于菜式的挑选总是在最敏感地摸索受众心理,谨慎式微地调整着每款佳肴的口味。一旦发现缺口,就狠狠地按下去。

这让她体会到刺激的,似乎又找到了海外创业的激情。“我觉得很有信心。状态的话……挺好的!”

20多年前,当包丽还只是青葱岁月时,她对自己的未来就已做好全盘打算,或许我们也可以这样理解,生于餐饮世家的她继承了维系这一行当最宝贵的基因近乎偏执的热爱。也正如此,在父母经营的餐馆中,她从收银员做起,服务生、保洁、财务……,竭尽可能地汲取了与之相关的所有经验,于是,再大些时候,掩藏在心底的小小野心与性格中的叛逆已迫不及待的冒了出来。她央求家人能为她投资开设属于自己的餐厅一一惊奇、疑惑、不解,却又无可奈何,母亲狠下心来,就当是给你的嫁妆,好与不好全靠自己啦。

事情总是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这家小小的餐厅一直运作很好,直到现在。这也成为她攀登事业高峰的基石。不断增加的新店不再只是财富的积累,对于这份事业的偏执与喜爱也在慢慢放大。此后的日子里,她把大把的时光留给了心爱的餐厅,这让她有充足的机会辨识每一位客人,以至于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了解顾客的满意度,也因此深谙饮食文化的区别度,中国客人不习惯在进餐时有人打扰,欧洲的流行做法是,客人们总是希望能深受主人关注,问嘘冷暖。

这种类似坐火箭的井喷向上,令包丽立时成为城中的焦点,不仅被邀请主持电视节目,也攀交了越来越多的名流挚友。“你能想象汤姆・克鲁斯在我这儿举办婚礼是如何的宏大?”她兴致勃勃地问我,“贝克汉姆每周都会来吃饭。那一天准是爆满,门口总是站满了表情木讷的保镖。他每次都想包场,嘿,可我就是不允许。”月牙的嘴角微微上翘,包丽尽可能保持住为数不多的低high状态,显现出难得一见的得意劲儿。“你看,在我这儿工作还能轻而易举地邂逅偶像明星,多好。”她双手一摊,“合影、签名简直易如反掌。不过……我却从来没有,反倒我像是大牌一样。”她掩住裂开的笑口,身体轻微地前俯后仰起来。“蛮好当初留下几张。”在中国,朋友总是建议她能设立一块明星墙,可另一方面,她觉得这样做又太过俗套。“品质才是最重要的。”这一切,都已成为包丽再次实现成功的最佳注脚。

或许我们总是将成功简单地看作是无数偶然的点线连接,但是当这样的成功变得有据可循时,我们又不得不折服于命运的必然。包丽也许就是最好的例子。只是在这背后的,却是她对于梦想的追求一一前进的步调总是与这个轻佻时代显得格格不入。成功的记忆太过耀眼,远比为此付出的记忆要强烈得多。

当我结束采访时,已是傍晚。马路当中停下的大巴中鱼贯而出的游客正饥肠辘辘的钻进包丽对面的餐厅――而她此时正向我们微笑告别。这个一再强调不要以“女强人”。相称的女人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毫不犹豫地声称家庭才是人生最重要的部分,一如既往的将藏画作为私人情怀的最好诠释,将客人的嘉许视为莫大的成就,崇尚简单、快乐的人生哲学;苦苦思索但坚定不移地笃信la Finca的未来图景。她在这里画出了人生中完美的风景线,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我要做上海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