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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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来生，要做这样的植物：在阳光下思念你，在水底等待阳光。永远保持着思念的记忆，和一种等待的姿势――不管那些变幻的沧桑。”

――《MS疏花水柏枝》

数万年前，一种类似松柏的柳科植物――疏花水柏枝在以喜马拉雅山为中心的西部地区，忍受着干旱、盐碱和风沙的蹂躏，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开花。

沧海桑田，在漫长的地质运动中，青藏高原逐步抬升，而长江渐渐成流，三峡地区渐成中国植物区系的核心部分，也是中国第三纪古老植物的避难所。疏花水柏枝那长着白色细绒毛的种子便顺江漂浮，寻找温暖、湿润的水域，辗转数千年，终于到达了三峡白帝城至南津关一带，这里特有的潮暖冬天留住了她们漂流的脚步。

她们开始了漫长迁徙后的萌芽和生长，把家安在了长江岸边江水涨落的沙滩上，散乱的石窠里，在海拔135米以下。这是水落石出的高度，也是一条温润溪流日渐丰腴的走道。

春天，水流缓缓苏醒，她们紫褐色的根茎上，长出齐刷刷的枝条相互拽扯，冒出松针状的蓬松叶子。

夏天，江水突涨，汛期来了，疏花水柏枝被水流淹没，她的针叶逐渐腐烂了，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骨架，仿若死去。在亿万年的进化中，她们具有了种休眠的奇特习性，在水中能屏住呼吸，保留自己的生机，一直到汛期退去后。这种反季节的休眠，是窒息的、枯竭生命迹象的隐忍和等待。

秋天终于来了，水位线退下了，她们终于能从水中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久违的空气，狠劲地吮吸着江水沉淀下来的养分，无拘无束地疯长。那枝干上一道道流畅而有力的纹理，铭刻下江水常年冲刷的刻痕。

严冬，其他的植物都萧索了，疏花水柏枝却开出了疏朗的素雅碎花，迎着沁骨寒风怒放出隐忍已久的生命热情。

这样生命强韧的花枝，曾经是可以随意在溪水中打捞的生火燃料，归州人称呼它为“水柴棵子”。“柴”自是轻贱，而自然法则无不透视，往往低贱者才是生命强者。然而，2003年6月1日，三峡库区开始蓄水，一期淹没线是海拔135米――这是三峡库区的永久淹没线，也是疏花水柏枝的生命线，随着三峡大坝的建成，疏花水柏枝和她们的原生地被永久淹没。等待由隐忍变得无望，历经数万年沧桑，终敌不过人世的繁华，她们永久地在水底睡去了。

三峡特有珍稀濒危植物课题组，从1996年开始，对“三峡库区144个植物群系，273种特有植物”进行了迁移性保护。疏花水柏枝的迁移保护，让他们很费了一番脑筋：最初为它选定了一处新家――最接近它的原生地的三峡坝区右岸西陵长江大桥下的江滩，谁想大坝蓄水后，偌大的江滩，再也找不到疏花水柏枝的身影，江水一蓄一泄，让她们无法度过必需的安眠期。最后他们为它重新选择了一个既温暖又有着充足水分的新家――东湖之滨、磨山脚下的武汉植物园，并尽可能地复制了原生地的环境和生长条件。如今，漫步在展示区，中华蚊母树已绽放出片片嫩芽和暗红色的小花；疏花水柏枝在经过漫长的休眠后，正把缀满叶片的枝条傲气地伸向春意盎然的春天；巴东木莲高大挺拔、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