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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专业孤独寂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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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棵松的一家咖啡店,薛逸凡与记者相聊甚欢。不是校花,也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学霸,在六七月的毕业季,这个1992年出生的女生因为一张毕业照出乎意料地走红了。

题为“北京大学2010级古生物专业合影”的照片里,只有一人:学士服,齐刘海、黑框眼镜、表情凝滞呆萌,炫酷到没同学的奇特风格,颇有点“孤独寂寞冷”的味道。

照片红到了什么程度?人人网日志激增数千次的转发量一度让薛逸凡不知所措,差点把相册删除,到目前还关闭着好友申请;微博上随着话题讨论的热烈,多位冒名顶替分子的出现逼迫着她不得不站出来为自己正名;数天之内,就有20多家媒体联系到了学校宣传部请求采访,还有10多家媒体拐弯抹角地找到了薛逸凡本人,一向认真谨慎的她只应承了三家。

更让薛逸凡预想不到的是,在7月2日的毕业典礼上校长王恩哥专门在致词中提及她,并在典礼间隙询问了她的毕业去向,为她加油。

王恩哥说:“我希望大家永远不要被喧嚣、浮躁所迷惑,勇敢地做自己,做一个堂堂正正、独一无二的北大人”,他把自己思考和酝酿已久的一句话送给全场毕业生:“一个人的一生,要有追求,要有方向,如果你能在年轻时确立自己的目标,你离自己梦想的距离就会更近,实现的可能性就会更大。”

社会对于薛逸凡的关切映射出时下学子们关于专业的选择焦虑症,“一个人的专业”爆出的冷门表达着人们对于坚守之美的崇敬。而在记者眼中,一张“孤独寂寞冷”的相片背后,是一个小小逗比“女汉子”更加鲜活而丰富的成长与校园生活。

我想嫁给古生物

谈起学习成绩,薛逸凡不无自豪:大学没有一门课下过80分,这在北大相当罕见,得益于我从小一以贯之的坚持――不偏科。要知道我在高中学习的九大学科,论成绩其实不分伯仲。

但这个从未偏科的90后并未经历绝大多数学生选专业时的那种纠结,甚至在高二分文理之前就明确了未来的专业方向――为什么她对古生物学如此情有独钟?

“记得小时候,男孩们都喜欢拿着恐龙模型打斗,可我不屑一顾。因为我知道那些看似威猛的模型都是错的:它把霸王龙的头设计得太大,还会给箭龙类的食草动物装上尖利的牙齿和爪子。”

周围人没有意识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积累下丰富的自然科学常识。这些知识从哪里来?源于对《荒野周末》《人与自然》等电视纪录片的痴迷。为此,她看坏了家里的两台录像机、两台VCD机和一台DVD机。仗着小女生的一点小聪明,小学时候都是一边看电视,一边写作业。

上到中学,薛逸凡参加了奥林匹克生物竞赛联赛。凭借一股子狂热,高二那个暑假她把自己关在家中起早贪黑,原定两年的课程她用8个月拿下,一举夺得北京市一等奖,全国的铜牌。

再后来,走到分文理的门槛。与其他同学截然相反,薛逸凡的思路是:先定专业,后选文理。“之前听一位大姐姐说:大学可以选专业。当时就乐蹦了:原来大学是这么美好的地方!从那时起我一直抱有一个信念:但凡有一天可以选择,一定要选自己最喜欢的!”

选专业不是件小事,家长也不是没给过建议。爸爸说:“真正动摇到发展根基的并不是经济本身,而是资源。不过从长远来看,矿藏、石油必然要枯竭,不如水利能源、核能源的发展空间大――就选水利工程或者核物理吧。”

“父亲的很多想法一直在影响我。可就这件事,我为什么没听话?”薛逸凡泯然一笑:“兴趣点不在那儿,就不会主动去了解,不主动去了解,你永远觉得它没意思。”

彼时,薛逸凡已经清晰地定位了自己的兴趣。对生物的喜爱不言而喻,但是刚从生物竞赛走过一遭,有一点丧失新鲜感,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偶然间想到地理,进而想到探索沉积、岩石,山川河流的地质学――何不把两者结合一下,古生物学在脑中“灵光一现”。

顺理成章,在全国唯一开设古生物学本科的北京大学成了薛逸凡的目标。高三那年的生日,保送结果已经揭晓,同学送来一本《古生物学名词辞典》。冲上前去抱住辞典的那一刻,朋友分明看到了那双高度近视的眼睛里冒出了金星,好像同龄女生见到美丽衣裙的眼神。

学着一个人去战斗

来到梦寐已求的北大,薛逸凡恨不得喜大普奔:这辈子就嫁给古生物了,我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定要走到底!

可才过一年,她就打起了退堂鼓。因为一个人的事接踵而来。

在北大拥有最大选课权限的元培学院,薛逸凡就读的古生物专业强调交叉学科的培养方式,她需要从生命科学学院,地球与空间科学学院的地质系分别修课。

她经历过选课的尴尬:“生物专业某些课程从秋季学期换到了春季学期,本专业学生可以集体调整,但古生物专业就一个人,如果和地质课程冲突也没办法”;

也遭遇过租借仪器的难题:“地质专业的学生可以长期把器材保管在身边。而我由于学籍不属于地空学院,需要把学生证押在那里,用一次借一次。这不是长久之计,最后我还是自己买了一台。”

自己找所有资料,自己完成所有作业,上课没人帮忙占座,吃饭对不上别人时间,当看到舍友表示“经济学联系人又发消息了,你们收到没”时,她也装模作样地充当起自己的“学科联系人”,说:“在座的古生物专业的听好了,我通知我自己如下消息”

有网友质疑一个人的专业会导致“教育资源浪费”,比如十几位导师围着一个学生转。但事实上反而是薛逸凡一个人主动“围着”十几位老师转,因为保持着以往自主学习的习惯。

沿袭了之前在十一学校二四实验班(两年初中+四年高中)始终把课业赶在前头的作风,大一大二她不留情面地为自己选课,一学期要修910门核心课程。

忙到近乎疯狂:早上6点起床,半夜1点睡觉。除了上课,其他时间全部用来写作业和预习。洗一趟澡,加上来回赶路,最快纪录只用了25分钟。“为了写编程(必修课)作业,我曾经熬到半夜3点,熬到电池耗尽,我成了那门课里为数不多自己跑完全部程序的女生。”

回到母校十一学校演讲,薛逸凡坦承:“整个专业只有我一人,有着极大的课业压力和孤独感。”

于是,薛逸凡很认真地动了转专业的念头,甚至盘算好了换专业后要恶补多少课。

还好,同学劝阻了她: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还能学自己所喜欢的,不容易,别放弃。

回到最初的轨道,“其实突破那个阶段就好了。回头看看才发现自己并非是那个特例,周围的同学多多少少都在承受着自己专业的苦――想奋斗出一条路来,你必须学会一个人去战斗。永远做好准备,总有一个时刻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你。”

只要在努力,谁都了不起

《中国青年》:看了北大新拍的微电影《星空日记》很令我感慨。主人公在追求理想的途中无数次受到了师生的嘲笑,家长的阻挠。片中有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如果梦想是一件衣服,天文学是我穿不起的牌子”。

薛逸凡:我身边有一位闺蜜,和那个故事有点相似。她的文科功底非常深。每次聊天,张嘴就能吟诗,用得恰到好处,还不会让人感到那种文绉绉的迂腐和酸涩,就是天生学中文的一块材料。但她选择了经济,现在保研了。

她不后悔。但偶尔会怅然一下当年喜欢的东西。所以在大四课少的时候,她选了很多中文系、历史系的课程,满足一下自己在中国最好的中文学府去学习那些课程的愿望。

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到现在快要做到经济独立了,又没有丧失对文学的兴趣,有时候在想或许这样做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中国青年》:那你是否曾经因为经济的考量动摇过?

薛逸凡:说没有那是假的。比如大四,很多同学都在外面实习赚钱,而我还在花父母的钱,因为找不到实习。谁也不可能高大上地为了理想,不为钱动心!可是想想就过去了,关键是自己不喜欢那个。

确实,搞科研的学生,整个求学历程非常长,至少在博士之前,很难经济独立。我的家庭并不富裕,但是很感谢父母给了我足够的支持。如果我出身农村或者家境贫困一点,肯定要首选承担家庭的责任。

但当这方面没有太大的后顾之忧的时候,还是追随自己的心吧,趁着年轻还不多做那些喜欢的事,就老了。

《中国青年》:近来看到一组数据,和你的很多朋友相似,近十年来的高考状元,无论文、理,都扎推选择经济学和工商管理。

薛逸凡:我想中国正处在一个高速发展的时代,跟最早贫苦时候吃不饱饭不一样,跟过去的计划经济体制不一样,但还没有达到发达国家那种高等教育主要是为了培养科研人才的那种水平。卡在这个高速发展的阶段,导致大家都往经济领域发展。

《中国青年》:所以你认为这是一种正常现象?

薛逸凡:是的,当下社会对于经济学人才的需求量确实比较大。最近也看到一些评论,夸我还在坚守梦想真伟大,仔细想想大家是不是有点过了?每个人应该各有所好,各有各的位置。其实科学家蛮奢侈的,当社会到达一定富足之后,才需要科技进步。当然科技进步可以让社会更富足,但是如果大家都饿着肚子,谁去搞科研啊?所以只要你在努力,谁都值得被尊敬。

社会越发达,教育越多元

《中国青年》:必须恭喜你,已经被美国卡耐基梅隆大学计算生物学硕士专业录取,还拿到了助学金。为什么最终选择了计算生物学去深造?

薛逸凡:有时转变并非意味着背离。刚开始你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兴趣点,通过这个平台你会发现新的契合点,不过是在一步步的发展中去寻找最适合自己的位置而已。

计算生物学是另外一个交叉学科,结合计算机科学和生物学。这缘于我在本科生科研时发表在SCI上的一篇论文。那篇文章让我得到的领悟是,搞科研真心不能躲。当时为了解决一个古生物的问题,需要运用计算机编程中的一种R语言,但在国内由于跨学科的人才缺乏,人们始终在避讳这一方法。我和课题组老师不得不辗转求助美国教授。美国教授告诉我:要发顶级期刊,必须用顶级手段!

所以在申请的时候,我想不如索性去把这项技术攻克,等学成归来再把它应用到自己的专业中。

《中国青年》:在申请过程中,有没有全面盘点一下国外古生物学的概况?

薛逸凡:在“一个人的专业”成为热点以后,居然有英文网站也在追踪报道,我看到一篇的标题,翻译过来是:中国的古生物专业已经走向了如同恐龙一般灭亡的命运――简直把我笑翻了!

这个标题容易引起误解,其实中国作为世界三大古生物研究中心之一,包括硕士、博士和教授在内的古生物团队还是很庞大的,只是本科生少了一点。但这反映出来,至少在写作这篇文章的地方,人们认为古生物学并没有那么冷门。

在欧美开设古生物学的大学不算多,但比起中国来,还是多一些。一个地区发达以后,它的教育会变得非常多元化。在中国,跨学科还是一个新兴词汇,但在美国的申请网站上,你能看到漫山遍野的interdiscipline,甚至说跨学科的专业比主流学科还多。

《中国青年》:如今,你是怎样看待“古生物学”的社会需求和研究意义?

薛逸凡:直接来说,它的应用性非常重要。包括寻找石油、矿藏、海洋资源等等关系国民经济命脉的领域,都要靠古生物研究作为佐证。

往大了说,这是一门动辄以百万年、亿年作为时间单位的科学,在此过程中你会看到无数物种生生灭灭。如此庞大的数据库,还映射不了一个人类的社会?做好了,这种指导性价值和前瞻性意义不可估量。

我的师兄师姐们没见谁一毕业就失业。有人继续搞科研,去了中科院,北京、南京的古生物研究所,有人进了事业单位比如地震局,当然也可以去到采矿或石油企业。大家的生活不亚于做金融的人。不过是要坚守到硕士、博士――没什么难的,我说服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