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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米,我们不再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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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巫米,把自己藏在宿舍的大床上,她撑起一顶很小的蚊帐。初秋的院校已经没有蚊子,巫米的母亲,带着淡淡的忧伤对我说,同学,她有点自闭,你们多照顾。

我试着小声喊她,巫米,巫米。

她掀起帐子来,我看到她美丽的脸雪白,她问我,你有事吗吴静?

这个院校的秋天很美,土建系的帅哥多得如同蚂蚁搬家,我与巫米在这里的第一句开场白毫不客气。

巫米从不说自己的身世,她独来独往,仿若天下人都负了她一般。

只是,她并不软弱。我亲眼看到在食堂打饭的她把一个挤在自己前面的胖女孩推到一边,她固执,好胜,一看就是一个被纵容坏了的小孩。她惊异于我居然还有一个哥哥,言语间微有些看不起,难道你们没有计划生育?

我很尴尬,她问这个问题是在餐厅里,时光很美妙的大一,我的身边坐着几个帅哥,她却没心没肺。

我对巫米说,你不能这样问我,农村与你们城市不一样,多一个人,就有可能多分到一些地,对精准地定位到民以食为天的农民而言,多一份地你知道意味着什么,但是巫米只是轻哼一声,走到一边。

我不怪她,却有小小恨意。

我一直不知道城市和乡村之间,究竟要有怎样的关联才能求同存异,但是巫米带小熊的棉布拖鞋,巫米的黑色的气宇轩昂的小书包,都让我自卑。我开始觉得,巫米的存在,是带给我自卑的根源。

系里元旦晚会,我自作主张,给巫米报了节目,我表演的三句半,第三个人说,要问话筒交给谁?我冷静地说,巫米。在同学们善意的哄笑声中,巫米被推到了小舞台的中央,她不知道,这个节目一开始我就把她当做了插曲。

她站在同学围成的舞台中间,低下头不言不语,此刻的她一定对我恨极。她终于鼓起勇气唱了首歌,声音沙哑,很难听,掌声也很少。

巫米夺路而逃,我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心里生出一种盘根错节的快意,为她在餐厅对我说的那些话。巫米的蚊帐又一次闭合起来,我刷牙,我洗脸,我熄灯,我躺在床上问,巫米,你睡了吗?

她没有应声,我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打开灯,巫米躺在被子里面,头发散乱,脸孔雪白。

我一路狂喊,巫米,我不知道,我对不起,我……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我的情绪,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因自闭症引起的短暂性精神休克。

巫米醒来时,告诉了我一切。

世界是那样小。

大二时开始恋爱,我像众多恋爱中的女子那样,精神焕发地对巫米小声说着我的恋爱。她微笑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偶尔间对我说句,你要小心,说不定那个帅哥会是劈腿一族。

我带了巫米去见男友,两人相见,俱是眼睛一亮,是你?

居然是巫米的老乡,初中同学。那天的麻辣烫,成了我的一声叹息。男友口若悬河,说起巫米初中时的事情,我才知道,那时的巫米,眼神清亮,短发精神,而且小提琴拉得如泣如诉。

男友还多嘴,问,巫米,你怎么现在不似从前快乐了?

巫米低下头,无回答,片刻,说了句,我要回去睡觉了。

我坚持扔下男友陪她回去,上次我已然伤害过她一次了,我不能再一次让巫米受伤害。重庆的公交车,上上下下,我紧紧拉住巫米的手,车厢里,几个年轻男人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和巫米,看着我们逃一样跳下公交车。

临近学校大门,巫米对我说,吴静,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

我摇摇头,对不起,巫米,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她笑了笑,我发现,巫米笑起来也比较好看。夜里,我没有睡好,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我耳边笑着,山茶花开遍了满山,那个声音穿过山野,慢慢地绕在我的耳边,突然变做了一声哭泣,我惊醒,发现巫米正在低低抽泣。

巫米,我喊她。

或者,她是在梦中吧,因为没有听到她回答我。

时光过得很成功的样子,我与巫米,不为一件小事执手而喜,也不为任何争执而不快乐,我们可以穿越整个校园,但是我们从来不牵手走过,我在前一尺,她在身后一尺,像是跟着我的一只小猫或是小狗。

有时,我会暗暗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到底是怎样的,是前尘已然定好的分不开的血肉相连,还是后世里早就决定了难以割舍的再续可能,巫米就这样被我爱着又恨着,她不知道,可是我知道。

无可否认,我是一个记忆力超强的孩子。

巫米开始恋爱了,对方是稳重沉静的学兄,出身良好,心态正常,正准备积极备战考研,两个人的相识不浪漫,就是学兄偶然间在食堂看到巫米认真地吃饭,看得久了,就红着脸过去搭讪,然后借专业相同开聊。

巫米的情绪好了一些,但是一年四季,仍躲在蚊帐里面。

那夜,打了半天球的我沉沉入睡。睡梦中,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死死攥住,惊慌中我睁开眼睛,竟然是巫米,她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慌张,她拉住我,吴静,快,走。我惊讶地坐起时,已有浓烟从门缝中涌进。

巫米说,快。顺手扯下了自己的蚊帐,然后很轻易地在窗台上打了结,我们是二楼,素日行动迟缓的巫米,此刻却像猴子一样利落。顺着蚊帐溜到了一楼,然后对着愣怔的我说,快下来,快下来。

她双手在下面接着我,伸开双臂的样子,让我有些心酸,同样的姿态同样的动作,在我梦里出现过很多次,好多次我都难以面对。

没想到,我的体重使得她的蚊帐不堪重负,刺啦一声,我从两三米高的地方自由落体,突然感觉,一双手紧紧抱住我,然后就随着我的身体一同倒在地上,我听到,巫米一声惨叫。

宿舍楼的起火原因,是对面宿舍的女生因为天冷,请了男生偷电用电炉子,而电线又引燃了堆放在走道里的板材引起,相关人受到处分,学校却不负责衍生责任,巫米自费住进了医院,我陪护。

医院很安静,巫米的妈妈赶过来时,我正与她安静地坐着,我给她慢慢读着海子的诗,一所房子,春暖花开。巫米的眼神有一点明亮。

巫妈妈很健谈,她怜爱地看着睡着的巫米,对我说,这孩子从小就孤单,不爱说话,也不爱对人轻许什么承诺,对任何人也亲热不起来。她八岁之前还算好,但是我们离婚之后,唉。

叹息了一声,她又说,幸好她的学习成绩很好,医生说,轻微自闭症是可以通过日常的行为来进行医疗的。

我想,我也有轻微的自闭症吧,因为巫妈妈在同我促膝谈心的时候,我的眼神正关注着窗台边开放的两朵小花,一朵微红,一朵半白;一朵刚刚开放,一朵还是紧缩骨朵。

三岁的孩子是没有什么记忆的吧,我这样想,若不然,巫米怎么会不记得我呢?十六年前的巫妈妈,满脸慈爱,我与巫米手拉着手站在那里,看着她在我们面前蹲下来,五岁的我已然明白,这是个能给我带来幸福的人,我常听福利院的阿姨说,从医院里把我抱回来时,我的眼睛就睁得大大的像会说话,有心直口快的阿姨还说,那对未婚先孕的学生,匆匆忙忙地从医院的后门逃一样走了。

这是我年幼时心头的一根刺,不长,但随着岁月的增长,越来越感觉到了它的存在,而面前的巫妈妈,就是能把我这根刺拔去的人。

但是,她却选择了巫米,我与巫米,恰是最好的朋友。她喊我清清姐姐,我喊她月月妹妹,多年之后,当我们改了名字,她却不再认识我。岁月只沉淀给我一个地址,一个名字,是我被现在的母亲认领之后,在高中那一年,我从福利院阿姨那里用一个星期的苦苦哀求换来的。

那一次福利院孩子打群架,三岁的巫米拉着我,对我说,快,走。如那一夜她拉着我跳出窗户的模样,我之所以愣怔,是因为,我被多年前的表情击中。

有时,我挺害怕,那一年,她乖巧地主动喊巫妈妈阿姨,巫妈妈就把她领去,从那一刻起,我对她就有些恨意,因为她争了我的喜欢,所以,她与男友是旧识,勾起了我的心事。

而且巫米,她以她不知道的误语,刺伤了我一次。因为当年的选择,我们各奔东西,生活开始迥然不同,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时,巫妈妈选择了我是什么模样。

这一切,巫妈妈不知道,我也不会让她知道,我静静地听她讲,听到巫米醒来。

周末,我和巫米去街边,我问巫米,你喜欢什么样的蚊帐,我买给你。

她笑了,我喜欢粉色的,于是,我准备吃一个月的素,当然,我不能告诉巫米。我告诉她,我写的一个策划,被一家企业征用了一部分,给了一点儿钱,买个蚊帐,有余。巫米笑了,问我,吴静,我觉得,多年之前咱们好像认识一样。

是的巫米,多年之前,你喊我清清姐,但是我不能说,一个人的身世,足以打破她完整的人生观,还有,我不能让巫妈妈伤心。我怎么说呢?我说,巫米,有些事情是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比如,前世是一双筷子,今生就有可能是冤家,因为老打架。前世如果是流苏,那么今生就有可能是夫妻,因为老缠绵。

巫米认真冲我点头,是。

巫米,咱们多年之后,又聚在了一起,不是缘分是什么呢?就像我现在,轻轻牵起你的手,于是,十六年前的温存重新弥漫心头,没有什么能够阻隔当年的温馨,巫米其实不是个自闭的小孩,因为,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