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首富在朝鲜遭遇滑铁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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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鲜这样一个充满未知的国家，想要“富贵险中求”，往往就要付出更高的代价。

今年3月2日凌晨两点，朝鲜翁津郡的山中气温零下十多摄氏度，车辆的声音与前灯的光亮，似乎让空气中的湿冷加剧了。

正在熟睡中的董野被朝鲜保安叫了起来。以辽宁西洋集团员工的身份来到朝鲜已经两年零三个月，董野会一点朝鲜语，但毕竟不是母语，从睡梦中顿醒时，董野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从语气判断，不是什么好事情。

西洋集团的其他9名员工和董野一起，裹着大衣，被集中到生活区的空地前。2007年，西洋集团经过中国商务部批准，与朝鲜岭峰联合会社合资成立洋峰合营会社，在位于朝鲜黄海南道西南部的翁津铁矿，进行铁精粉的合作开发与生产。董野作为西洋集团的代表，同时担任洋峰合营会社的社长。

洋峰合营会社的副局长朝鲜人金华龙宣布，“国家总理签字批准，洋峰会社立即取消，你们两个小时内收拾行李，离开朝鲜。”

西洋集团在翁津铁矿项目上的资金与人员投入，就在这两个小时之内，被裁定血本无归的结局。

“新十六条”终结合作

董野告诉《世界博览》记者，其实朝方的行为并不让他觉得意外。从2月底开始，朝鲜方面就中止了西洋集团中方员工营地的水电供应，并且进行严格的安全管控，不允许中方员工离开营地一步。

之所以西洋集团和朝鲜方面的矛盾突然激化，始于去年朝方单方面提出的合同变更要求。朝方一共提出16项新的要求，包括以资源税形式收取铁粉销售价格的4%至10%、土地租赁费每年1欧元/平方米（1欧元约合8元人民币）、海水使用费0.14欧元/立方米、电费从0.33元人民币/度改成了0.5欧元/度。在2007年签订的合同中，中方以选矿技术、生产管理技术、无形资产和流动资金出资共3600万欧元，占75%，而朝方以翁津地区铁矿资源和建厂土地出资，估值1200万欧元，占25%，合作期限为50年。显然，土地租赁费和资源税在朝方出资合作的25%的范畴之内，而海水使用费在之前的合同中也明确规定不收费。

对于西洋集团来说，更无法的是朝方提出的另外两条要求：尾矿的工业废水即使处理为清水后，也不能排入海中；生产的铁精粉不能销售。这等于整个翁津铁矿项目的生产与销售都被迫中止（矿厂无法排水则无法生产），而西洋集团的投资根本没有收回的可能——按照西洋集团的估计，生产的铁精粉开始销售之后，每个月收入大概有2000万元人民币，在一年多的时间内便能收回投资。

朝鲜方面的16条要求一出，西洋集团董事长周福仁立即表示停止投资和生产，只留10名员工在项目上留守。今年2月7日，朝方下发了朝鲜投资委员会第58号文件，取消洋峰合营会社的企业创立证书，合作彻底破裂。

董野等西洋集团的10名员工，在3月2日的早晨即从项目现场被押送到朝鲜新义州，然后从丹东回到国内。在回程的路上，董野一直尝试联系西洋集团高层和中国驻朝鲜大使馆，但由于在朝鲜境内只能使用当地网络的手机，信号不佳，直到快到平壤的时候才联系上，而当时被遣返的局面已经无法改变。

这也是西洋集团与朝鲜方面最后的直接联系。从3月2日至本刊截稿，西洋集团与朝鲜岭峰合营会社只通过邮件与传真进行联系，双方在经济赔偿方面拉锯，而西洋集团也于8月2日对外了《西洋集团在朝鲜投资的噩梦》一文，将公司在翁津项目上的遭遇公之于众。

“富贵险中求”的逻辑

西洋集团董事长周福仁是做石棉瓦生意起家的。在上世纪80年代，周福仁用5年多的时间，从石棉瓦生产承包者，变成了辽宁海城耐火材料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很快，通过横向发展以及各种收购与兼并，周福仁的耐火材料有限公司发展成了集团，成为了东北地区最大民企，而周福仁甚至在2006年的胡润百富榜中，超越大连实德总裁徐明，成为辽宁省首富。

从2007年签订合同到2012年彻底失去项目参与权，据西洋集团自己估算，合计各种投入为4500万欧元，而与朝鲜方面最新的交涉结果，是对方答应赔偿3124万美元。但显然，由于与朝鲜方面取得联系都不是件轻松的事，这笔赔偿款到位的日子注定遥遥无期。而西洋集团由于在翁津项目投入的是流动资金，目前集团下属的几个分公司已经因此停产，员工被迫放假。

实际上，西洋集团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在这个项目上止损。2009年，朝鲜政府调整外商投资政策。根据政策，西洋集团在翁津项目上需向朝鲜政府缴纳25%的资源税和10%的所得税。周福仁当即决定停止投资，但朝方以最高人民议会常任委员会的名义，向西洋集团下发53号文件，内容是保证西洋签署的合同30年不变，双方保持2007年的合作框架进行项目开发。

由于收到的保证函比之前来自对外投资委员会的级别高了许多，周福仁决定恢复投资。而在2007年前进行项目评估与考察的时候，面对朝鲜“法律不够健全、投资环境并不算好”的建议，周福仁斟酌再三，还是坚持“富贵险中求”的思路，决定投资翁津项目。

不考虑投资环境等问题，翁津郡的铁矿项目还是非常诱人的：储量17亿吨有余，并且在全球市场范围内，铁矿升值空间巨大。由于翁津郡的铁矿是低品位的贫矿，平均含铁量只在14%左右，因此西洋集团方面派出的技术人员对于这个项目的成败非常重要。西洋集团抽调了各个分公司的技术骨干以及管理人员共计140余人来到朝鲜，建成了矿厂，并且教会了雇佣的朝鲜当地员工铁精粉的生产工艺与技术。

从2011年4月底至2011年9月初项目因为朝方变更合同而停产，西洋集团已经实现了年产50万吨铁精粉工厂的投产，并且试生产出首批3万吨铁精粉，其中有6000吨已经装船朝鲜的海州港，准备销往天津与河北。但朝方一直没有告诉西洋集团试生产的铁精粉不能用于销售，西洋集团的整个销售计划被全盘打乱。

在之前的对外宣传资料中，周福仁被称作有“钢铁情怀”，早在1983年，周福仁就进行了钢铁生产的第一次投资，而在2002年周福仁成功兼并了海城和沈阳钢铁厂。周福仁对钢铁产业的特殊偏好，起于“钢铁行业是工业的粮食”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之前在钢铁行业的投资，周福仁喜忧参半，但这一次在朝鲜摔的跟头，则给整个目及海外的中国企业，敲响了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