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毒帖”谁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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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3月19日，被称为“中国明星状告网络名誉侵权第一案”的女歌手张可可状告天涯社区名誉侵权案终于尘埃落定。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驳回张可可上诉，维持原判。

案件并不复杂，令人玩味的是这场网络名誉侵权背后，却掩藏着一个亦正亦邪的16岁网络黑客“菜霸”。这个只有初中学历的16岁乡村少年，不但单枪匹马“黑掉”名声赫赫的天涯网站，还为了挽救出一个服药自杀的少女，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闯入千里之外的某市警方的户籍系统查找线索，并成功报警救人，此举被网友们称之为“网络侠客”。那么，是谁纵容了菜霸？又是谁黑掉了这位传奇少年？

歌手被黑，万元悬赏捉“菜霸”

怀揣着音乐梦想的湖北女孩张可可2005年告别父母来到北京发展。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张可可幸运地成为中视亚太国际传媒公司和家电巨头国美电器公司联合打造的签约歌手，成为“中国第一个股份制歌手”。2006年4月初，张可可推出了由林俊杰等人参与写歌的首张个人EP《可不可以这样用心去爱》，取得不俗反响。

生活中的张可可是一个时尚女孩，除了痴迷音乐，还喜欢上网冲浪。为了更多的人分享自己的音乐，张可可将自己的照片和歌曲链接贴到了天涯社区的“天涯真我”板块上。一个青春美貌的女孩，加上一副不错的嗓音，很快吸引了天涯众多网友的注意，张可可的点击率一路攀升，成为天涯2006年度网络红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张可可很意外，她没有想到一个名为“菜霸”的网络黑客对她展开了“无法容忍”的攻击。

2006年5月19日，在天涯社区的“望天涯”版块中，一个署名陈默的网友发表了一篇文章，名为《18万PK的谣言故事》。在这篇文章的众多跟帖中，一个网名“菜霸”的人出现了。菜霸是天涯社区上一个有名的黑客，他最有名的“战绩”是曾经在天涯设置的层层围追堵截中“黑”掉天涯网站。

菜霸在跟帖里说，张丹丽（张可可曾用名）靠出卖肉体才获得签约机会，靠炒作出名，后来怀孕并“由陈默陪着去北京某医院做无痛流产”，同时在帖子上配发了张可可演出的照片。文中还说“她还在孝感读职高时，就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开除了……”

张可可一时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面对众人质疑的眼神和言语，她心力交瘁，不甘心自己受辱。为了捍卫名誉。张可可首先想到的是要求天涯社区停止侵权，并协助她查找侵权人菜霸，但天涯未作出任何回应。此后，张可可在武汉的媒体与歌迷见面会上，表示将拿起法律的武器来捍卫自己的尊严，菜霸。有媒体称“张可可的这一诉讼将是中国第一例明星状告网络暴民的典型事件。”

但是，如何找到“菜霸”难上加难，因为虚拟的网名不能成为被告。2006年6月20日，无奈之下的张可可在网上发出“万元悬赏令”，希望悬赏得到“菜霸”的真实姓名和详细地址。

张可可重金悬赏以来，菜霸的踪迹一度在网上销声匿迹。为下一步诉讼做准备，张可可找到湖北一家知名调查公司，全权委托这家公司去菜霸的老家湖北省天门市秘密调查菜霸。

亦正亦邪，

谁纵容菜霸成为网络高手

终于，在那家调查公司的帮助下，张可可终于确认了菜霸的真实身份。张可可没有想到，在网络上大名鼎鼎的黑客“菜霸”居然是一个据说年仅16岁的失学少年。

2006年8月12日，在得知菜霸的真实姓名和家庭住址后，张可可等人赶赴菜霸的老家湖北天门某小镇。当众人来到菜霸的家时，菜霸已经人去楼空。

原来，5天前菜霸因为涉嫌敲诈深圳腾讯公司已被深圳警方连夜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他的电脑主机。警方公布的资料表明，菜霸非法侵入腾讯公司的计算机信息系统，逐步取得公司域密码及其他重要资料，进而取得多台服务器及PC机的控制权限，并在13台服务器中植入木马程序，窃取了价值较大的网络虚拟财产，并向腾讯公司及其总裁进行敲诈勒索。

虚拟世界中的菜霸，是个极具争议性的人物。在一些网友的眼中，他是一个传奇黑客。而在另一些网友的眼中，他则是一个虽然拥有过人技术却涉世不深的少年。菜霸先后有几个ID号：“传说中的”、“朽木”、“菜霸”、“天涯种菜基地集团有限公司的菜总”。

菜霸进入网络的时间并不长，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菜霸靠自学成了一名网络高手，他表现出来的网络天赋确实让人震惊。菜霸常以“黑”一些论坛为乐，他说到做到，几乎没有失手过。在一次次的黑客行动中，从攻击别人到侵入网站，菜霸都全身而退。他最“偏爱”的就是天涯社区，几十台服务器对于他来说如同虚设一般，进出自如。菜霸最著名的一次“黑客行动”是在网上发帖，声称一个星期内要黑掉天涯论坛，结果网站设置的层层围追堵截也没有拦住他，最终天涯还是被黑。一些论坛也曾多次试图封住菜霸的ID号，却只是徒劳。

菜霸像武侠小说中某位亦正亦邪的绿林人物，凭着自己的性子做过不少坏事，但也有过“侠义之举”，他曾经利用自己的技术搭救一条人命。一位年轻的重庆少女在天涯发帖称要服“不知道是否够量”的安眠药，让这个世界“少一个多余的人”，这时的黑客菜霸及时锁定她的IP地址，进入当地的电信系统和户籍系统调出该女孩的详细个人信息、家人信息及住址，并及时报警，从而挽救了一个年仅21岁女孩的花样生命。

最能显示菜霸“号令江湖莫敢不从”威风的，当属替网络当红作家“当年明月”当关。当年明月刻苦钻营明史，在天涯推出连载历史随笔《明朝的那些事儿》后，点击率与网络影响相当惊人。也许当年明月参与了太多的网络热捧或炒作，谣言和挑衅也随之而来，尸体等恐怖图片不停地跟上他的“明朝的那些事儿”。菜霸接到当年明月的电话求援，出于心底那一点点小小的绿林气概，毅然决然担当当年明月新浪博客的网络管理员，并了自己的“小管公告”，表明这是他菜霸的地盘儿。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在当年明月的博客里胡闹。

然而，现实生活中的菜霸是一个贫穷的辍学少年。他的父亲坐过牢，出狱后撇下母子远去深圳打工。含辛茹苦的母亲只能带着他投靠到一个亲戚家，靠弹棉花来维持母子俩的生活。微薄的收入甚至只能让母子俩每天吃两顿简单的饭菜。初三下学期时，菜霸便辍学离开学校。

现实生活中的不如意让菜霸自卑而敏感，只有在虚拟的网络中，他才能忘掉一切不如意，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这种感觉让他迷恋，让他不能自拔。菜霸每天都躲在房间里上网，用节衣缩食的钱来支付上网费。

直到菜霸被深圳警方以涉嫌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带走，母亲都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整天在屋里呆着，怎么还会涉嫌犯罪呢？网络离这位不幸的母亲实在太远了，生活的沉重早已让她心力交瘁。当母亲得知自己的儿子诽谤了北京一位歌手后，她泪流满面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连连向张可可道歉。

当菜霸落网后，网友们有的认为菜霸肆意攻击网站的行为“是英雄行为，是一种本领”。很久以来，每当菜霸在网上实施破坏行动后炫耀战果的时候，都有一群人对他大加吹捧。菜霸出事后，大量网友认为腾讯公司冤枉了菜霸，认为张可可是在炒作自己。

甚至有网友发帖直接批评天涯：菜霸在天涯社区如入无人之境，但天涯不仅在技术上没有能力制止他，反而在无法遏制的情况下隐忍地纵容他。菜霸的结局就是被纵容的结果。

两审败诉，

法院认为天涯并无侵权故意

菜霸被警方缉拿归案，张可可只得停止对菜霸的追讨行动。然而，直到2006年8月，天涯社区还没有删除菜霸的帖子。这时，距菜霸最初发帖已经过去了整整3个月。张可可决定暂停菜霸，改而天涯社区的所有者和管理者海南天涯在线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张可可以网络名誉侵权为由，于2006年8月底一纸诉状把此网络社区告上了北京市宣武区人民法院。

在天涯网的民事诉状中，张可可的事实与理由是：因被告未尽合理的审查、监管义务，没有及时地删除侵权文章，致使上述谣言在网上广为流传，败坏了原告的名誉。在诉讼请求中，张可可要求天涯社区停止侵权行为，为原告恢复名誉、公开赔礼道歉，并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10万元。

2007年1月23日，北京市宣武区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法庭上，双方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张可可当庭提出申请，将索赔金额由10万元提高到100万元。庭审中被告方的律师认为被告对描述性文字却无法删除，因此不具备侵权的故意性。对于网友诽谤事件，属于个人言论，这些言论不足以降低其社会公众形象，对整个事件被告方不应当承担法律责任。

针对原告歌手张可可状告名誉侵权一事，被告方还认为原告操作此案是炒作，并以此取得不当利益。天涯社区人称，帖子中的女歌手是“张丹丽”，而非张可可，其名誉没有受到侵害，这场诉讼完全是炒作。

经过两次开庭审理后，2007年10月25日，北京市宣武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驳回张可可的诉讼请求。宣武法院认为被告天涯在线在客观上无法也不可能一一核实帖子真伪，且天涯在线已删除涉案文章，并无侵权的故意或过失，张可可的诉讼请求，缺乏事实及法律依据。

张可可不接受一审判决决定上诉。2008年3月19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终审判决，驳回了张可可的。

尽管天涯社区胜诉，但对于网站、论坛的所有者和管理者来说，该案似乎并不具有标本价值的普遍意义。法院认为天涯社区的管理义务仅限于一般性的审核义务，对网友发表的特定性事件的言论及评述，从客观上无法也不可能一一核实，对其真伪的判定显然超出了网络经营者的审查能力，不仅不能为网站在此类事件中彻底解套，而且，当我们无法找到发帖的始作俑者时，面对真正的受害者名誉受损，我们就不得不发出追问：谁应该为论坛“毒帖”负责？如果没有人负责，那么受害者的受害事实则就会不可避免地嘲笑法律的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