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会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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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音乐节，在上海世纪公园举办大型音乐会。傍晚时分，大门处走进了祖孙三人：孙少山六十四岁，孙兆岳三十四岁，孙舒童四岁。到这岁数，老孙已经不复当年，一坐进儿子的车就跟被绑架了一样，什么都得听人家的，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音乐会，儿子也不对他解释，只能听天由命。四岁的幼孙，还不具备主宰自己的能力，小狗似的被牵着跑。中孙目不旁视，一切说了算的气派。

老孙一进会场就给吓了一跳，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冲上前来要拥抱，一看对方那非营利性的微笑就知道遇到传说中的“抱抱团”了。自惭形秽的老孙急忙避让，行将就木，岂敢玷污了人家一片美好？女孩儿转向中孙，中孙大约上有老下有小，公开场合拥抱一美丽女孩儿有所顾虑，情急之中把幼孙推了上去，四岁的幼孙享受了一个珍贵而友爱的拥抱――却有些懵懂。彩灯闪烁，树影婆娑，人山人海，恍如另一世界。幼孙嚷嚷渴，老孙只好带他去寻水，在一摊位上要买一瓶水，摊主道他不是卖水的，却从冰柜里取出一罐可乐送给幼孙，又拒绝收钱。依以往的经验，这种场合一瓶可乐还不要你十块钱？这件小事更让老孙有来到异界之感。

原来是摇滚音乐会，舞台上挂满巨型喇叭，一响起来惊天动地。看看四周，全是年轻人，老孙情知上当了。一黑衣黑裤的女孩子手抱麦克风开始唱歌，样子很是彪悍，唱得声嘶力竭，老孙却一句也没听懂。中孙安慰他说，她还不是主角儿，下一个男歌手才是最有名的。果然一个光头男孩子跳上台时，欢声雷动。全部电声音响开动起来，老孙脚下的地开始颤动，耳朵有些受不了。但是仍旧没听清他唱的是什么，而且如此巨响的音乐在老孙听来只是震耳欲聋，毫无美感。但是会场动了起来，年轻人开始随着节奏又扭又跳，还不时发出尖叫。中孙把幼孙扛在肩上，父子一齐晃动。旁边有两个黑人男孩儿对着一个白人女孩儿一个劲儿跳啊跳。会场看来狂热而混乱，其实，老孙对这种狂热的场面并非完全陌生，四十多年前，他就像眼前的这些青年人一样跳着脚唱过、喊过，只不过那时候台上的不是歌星，而是他们的司令；那高音喇叭里播放的不是这些摇滚乐而是革命的进行曲。有一次大会散后，他回到家说不出话，带头喊口号已经使他的声带完蛋了。

老孙最不想承认的是，当年他那年轻的胸膛里每个细胞都充满了仇恨，而眼前这些年轻人心里充溢的是友爱。

夜已深，年轻的摇滚迷们仍然精神十足，疲惫的老孙想离开，可是中孙和幼孙仍然在兴奋。总算熬到散场，老孙严正地声明：以后决不准再带幼孙来这地方，这会把孩子的耳朵震聋。其实他心里还是感谢儿子的――他总算认识到了什么叫摇滚音乐会――摇滚音乐会其实是跟音乐关系不大的“音乐会”。

【原载2011年8月19日《今晚报・今晚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