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角号码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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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本四角号码小词典，年龄比我大，是我出生前父亲买的，我识些字后父亲把它送给了我，直到“”结束，这是我手上唯一一本像点样子的词典，也是从它，我学会了用工具书。

在一篇文章中我曾说过，来到这世上，我背会的第一首分成4行的七言，不是李白的《早发白帝城》，也不是王维的《渭城曲》，却是“四角号码检字法”的口诀：“横一垂二三点捺，叉四插五方框六；七角八八九是小，点下有横变零头。”

多年以后才知道，四角号码检字法是王云五发明的，高梦旦为之增加了附角，胡适为之编了口诀，虽然和上面所写小有出入，但学起来更方便了。

小发明有大用处，王云五先生一生哪怕别的什么都没做，只发明出一个四角号码检字法，也足够了。

1935年3月30日，鲁迅致信郑振铎时称王云五为“四角号码王公”，有人认为鲁迅语含讥刺，也有人认为是鲁迅对王云五发明四角号码检字法有所肯定。我却意外地发现，鲁迅的话有可能是从王云五本人的话来的。王云五为读书杂而有些遗憾，在《怎样读书》一文中说：“假使我读书能有系统，二十余年来专攻一学，那么，像我这样肯用功而又有小聪明的人，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专家。现在呢，我变成了一个‘四不像’，只好算是四角号码专门家吧！”王云五这篇文章原发在上海光华书局一期《读书月刊》上，后又被收进文化名人谈读书的《怎样读书》文集中，该文集由上海一心书店于1935年出版，我想，王云五的这篇文章，鲁迅可能是看过的。

但四角号码检字法到底不是小事，我说过，只要一天还用汉字，四角号码检字法无疑是非常方便快捷的，正像有人说，正是有了四角号码检字法以后，方才最终最彻底地解决了汉字检索中的一大难题，就是快速、准确定位的问题。向字典中寻找已知读音的汉字，拼音检索可以是首选，向字典中寻找不知读音的汉字，四角号码检字法就显出了它强大的优势，就像电话拨号，可以一步到位，比寻部首查笔画要方便多了，尤其像翻查《辞源》类的工具书，在找到文字的同时，文字下面的词条也尽呈眼底。

王云五一举解决了从《尔雅》到《康熙字典》一直没有解决好的汉字检索问题，王云五的发明四角号码检字的方法，在胡适那里被称为是一种从乱七八糟里面找出一个条理头绪来的整理的工作，胡适在为《四角号码检字法》作序时说：“这种工作完全是‘为人’的工作，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工作。做的人吃了千辛万苦，只要别人从此以后永永不用再吃同样的苦了。所以做这种工作的人，无论他们的成绩如何，都是学问界的恩人；我们都应该感谢他们，敬爱他们。”

可惜的是，这样一种非常好的方法，现在会的人却是越来越少，我一直纳闷，只要识得汉字，知道汉字的一般结构，四角号码检字法其实并不难学，有了胡适的口诀，学起来就更容易了。一时的学习和掌握，可以使人受益终生，许多人因嫌一时麻烦却宁可麻烦一生，多不肯向这上头用一些力，胡适当年“很望国中一班不懒惰的人费几分钟去学习这个《四角号码检字法》”，可是，事实上四角号码检字法是要被废弃了，也许是想省几个钱，也许是因为用者不多，商务印书馆1994年出《现代汉语词典》修订版，却把原本曾有的四角号码检索给拿下了。

王云五却并不只有四角号码检字法。了解一下王云五就可以知道，我们与过去真是断了许久，就在我们把一些人都忘了的时候，他们还在默默地做着，无论理论还是实践，他们在文化建设上贡献了许多，后人在受益的同时，本还可以好好地研究、总结和发展，然而事实却让人遗憾，就说王云五，许多人已经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编了多少书，著了多少书，他在出版事业方面的“科学管理法”到底是怎么回事，知道的怕就更少了。

要提商务印书馆，不能不提王云五，要提中国现代出版业，也不能不提王云五，中国现代出版史上，王云五自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作者为作家、资深独立评论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