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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颗心灵如何在土中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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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田林的作品注重叙述中的语言美却并不造作,充满了温情深厚的良知与人文关怀。在他的叙述中充分体现了只有人类才具备的大量心理活动,而正是这平稳而繁复的心理之流,成就了他作品的与众不同。

[关键词]田林 作品 心理意向

doi:10.3969/j.issn.1002-6916.2012.09.048

我们在阅读一部作品时,其本质体验是一次心理接受过程。文艺作品的创作,说到底是作者心路历程的出发。衡量一部作品的优劣,我们不仅需要看其人物刻画的是否精彩与微妙,情节安排得是否恰到好处,作品内部寓意是否深刻等,更应该注意到,拨去这表象之后,作者与读者间是否能够很好的完成一次心理体验的互动。

我曾经设想,田林是否对人物心理有着天然的把握与判断能力,否则我们就不会在他的作品中感受到那种深切的,饱满的,难以捕捉的,甚或虚无缥缈的心理活动。文学是写人的,一个人为什么这样行动而不是那样行动,一定会有深藏内心的心理基础,至少这离不开马斯洛提出的几种需要:生理的需要,安全的需要,爱与归属的需要,审美的需要,认识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有了这样的基础,作者下笔时才会有底,有依据。从这个意义来分析,一部好的作品就不仅是讲了一个好看的故事了。

著名作家王蒙曾经提出:作家应该向学者化方向发展。其含意依然是这个意思。田林并非学者,但在他的诸多作品中,我们却能够看到日常有意识的理论补充。正是他的这些阅读与思考,才使得他的作品不流于表面化,也使我们真正体会到了人类内心更深层的思维活动,这些对于丰富作品的容量与张力,以及审美需求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田林是个善于揣摩的人,而他的揣摩充分体现了心理分析的特点,无论多么错综复杂的故事,在田林的笔下都有着深厚的心理学铺垫。有人曾经问过田林,“你是在写小说还是在做人的心理分析?”田林的回答是,“以人物的行动体现背后的本质,这本质便是人的心理层面。”作家的敏锐度,甚至包括神经质、过敏、多虑,对于一位作家来说并非缺点,相反却成为难得的优势。见花落泪,触景生情,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产生的心理体验,它来自人的天性,不是学来的,学,便成了东施效颦。而对于田林的创作而言,我们无疑应把它归结为作家对于生活的体验。那么什么是体验?田林《洼地芬芳》中这样写道:

“眼下的马子良,站在曾经的洼地上,脚下仿佛生出了一条虚拟的路。那是从土里伸引出的一条脉根的牵引。泥土是新鲜的,脚印和车辙也是新鲜的,还在散发着来自地层深处的生涩气息,那些重见天日散发出新鲜味道的泥土,竟比当年厂里的钢铁更具诱惑。马子良把头低了下去,土地上的脚印杂乱着,歪歪斜斜深深浅浅,一夜间蒙上了一层轻盐似的白霜,但他一眼就能认出哪个是,不假思索。他也宁愿这么自信这么武断,一只脚印便是一个人,便是一个人用过的气力,又深怕踩在它们身上,王小山你能踩吗?宋志刚、李玉良、赵文启、刘胖子、二马勺钱串子,这些人你能踩吗?还有许多人,你都不能踩……”

又如,“一个人在使用力气之前,一般都是要做一下深呼吸的,阳光明也同样如此。他屏住呼吸运足了力气,把那只眼睛远远地抛向了河心。出手的时候,阳光明的心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痛快和解脱。他看见那只眼睛在河面的上空,白亮地闪了一下便消失了。但是,那只眼睛消失的瞬间,却又让他的心动了一下,他看见那只眼睛在消失的最后时刻,回头瞥了他一眼,那一瞥,有些俏皮,又有些嘲笑,那一瞥,真是致命,似乎是让你永远也抓不住,又是让你永远也忘不掉的。两臂松垂的阳光明,站在那里顿时很后悔,刚才出手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大睁着眼睛呢?如果闭上了眼睛,他就不会看到那最后致命的一瞥了。可是现在,全然已晚,那只眼睛虽然入了滔滔滦河,而那一瞥,却是再也抹不去了,你就是有千般的力气,也是徒劳的了。它留下的只是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一个眼神,就像是天际一颗遥远的星星。”

田林如此细致入微的观察土地上的脚印,并非他要认识这些脚印的客观属性,而是他发现了脚印与生命的内在联系,他的发现不仅是视觉中的,而是美学的和哲学的,他发现的是脚印体现的工人们的纯朴与坚毅。这样,脚印就超越了作为被认知的对象,而上升为审美诉求,从而使脚印与人类的生存取得了内在的深刻的联系。在田林的作品中,这样的心理描写比比皆是,正是这些细微缓慢之处,拉进了作家与读者的距离。

我们把科学的世界理解为理性的世界,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艺术的世界便是以感性的世界来表达理性,即小说应该以形象,故事来表达情感,是如出一辙的情感体现。艺术家要能够成为存在的声音,必须超越外在的物质与动力而去拥抱内心,从而使之成为心灵的体验。

如果留心一下人类精神史,我们会发现一个共同的现象,大凡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艺术家往往是在孤独中给予了独特艺术的诞生。这是普遍而富有时代性的主题。孤独的产生源于不满足于表面的日常生活。作为一个作家,这样的穿透能力是必须的。同时它也是作家孤独的体验。在田林的作品中,我们时常会发现自言自语的句式,它不是来自作家的,而是源自那份无可奈何的孤独。这样的表达试图从孤独中逃离,又似不断的回头观望,其心理活动正是从满含孤独的文字中展现出来。孤独是更为高级的心理体验。作家,正是这样的一批孤独者,让这孤独掩藏于嬉笑怒骂之中,掩藏于不屑一顾的幽默之中,掩藏于表象的世俗之中,一旦落到笔下,你只有细细品味才会发现其内心深处的悲悯关怀,这是更大的无奈与人文关怀,作家的精神世界是如此丰富,自我实现的欲望是如此强烈,所以他只能付诸于笔端,他们脸上的表情充满的不是对人类微笑的爱,作家的爱一定是苦涩的。

作家的心理活动是繁复的,气象万千的,甚至连他自己也把握不住,那是一种高层次的升华之后人类精神存在的体验。在《美丽黄羊》中,我们体会到了田林对宗教的皈依,这里不是狭义的皈依,而是在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的生活中感受道德,具有宗教意味的精神境界。田林望着一只来自草原的黄羊,看到的岂止是皮毛以及那美丽的面容,他把它完全人格化并且当作了实实在在的精灵。

“与草原上所有生灵一样,马波的记忆是从小时候发现一棵草开始的。在车队,马波给身边人提起最多的,总是草原。一说起草原,马波眼里亮得像点了灯油,如数家珍眉飞色舞。塞罕草原度假村,哪里是真正的草原,真正的草原除了风声和草在阳光下的呼吸,你是听不到其它声音的。记忆最深的,是草原上那些牛羊和马,早晨放出去,就不用再管它,直到太阳落山,它们会相跟着自己回来,暮色降临的草原炊烟开始升起,到处是牛羊缓慢的呼唤……”

“马波的两只手已经飞了似的不听指挥了,无论如何觉得这羊与他有着莫名的牵扯,和前几次谋面时一样,这只羊,还是对他有话要说。你不说话不行吗?马波听见那羊说,我看一定不行,你真的就能把我扛进家门?此时的马波,眼前看到的已并非一只,而是十几只站在那里。我们已经说了一路,你们还能把我怎样?我也不容易,是的,马波最先听到的是自己的声音,正是在自己的声音里,马波听见了那来自草原深处般的祈祷,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恐惧,又像夜空给予的诸多暗示,令人难以把头抬起四肢无力。就这样,后备箱的盖子不知不觉慢慢合上了。作为一个人,如果回答不出一只羊的提问,他只能这么做——服从内心神灵的指引……”

“远远看去,像是来自天边大片米黄色云朵。它们站立在草原的天空下,正迈着绅士般的步履慢慢游荡,平静而悠闲,害羞似的,既像躲在草原与天空衔接的云朵之上,又像完全溶进了天空,让人分不清是在云中还是在那鲜草覆盖的山坡。而这时的阳光正恰如其分穿过从云层的间隙,斜刺里照射过去,那么一大群黄羊,像团金色的火焰燃烧在那里,极其美丽而静止……”

童年的心理积淀使田林形成了内向的性格与审视。他平时不太爱说话,往往是思想大于口语表达,更多的体现在文字语言上。当他谈到自己的童年,总是其间的痛苦多于欢乐,他似乎很少有真正的快乐(不是没有,而是他对于苦难的捕捉与体会更加敏感),比如一次走失,一只铅笔的折断,恐怖的梦,对一个女孩子的同情,饥饿年代对于糠的品位,一个人的背影,春暖花开的惆怅等。这是细腻而丰满的心理活动,这是一个人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所给予的。我相信,作为一个作家,如果心灵中不会产生这样的冲动,那么他只能去当个匠人。这便是作家与写作者的区别。“家’的概念是特殊的,独具一格,别人难以体会到的心灵感应,而他的文字传达,正是这感应的火花。

向童年的皈依,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呢?这是我们精神长高的结果,一棵树长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往往会低下头观望自己的脚下,“我是怎么走过来的”,曾经的记忆便是一个人的成长史,这是人类本能的自省能力,也是继续前行的需求。在哲学家尼采眼里,人类童年是充分自由没有外来约束的,人的心灵本质还未蒙上那层尘埃,而在现代社会中,心灵的扭曲与异化,正是人类痛苦的根源。

阅读田林的作品,极少看到有关政治的内容,就此有人曾问过他。田林说:艺术自然离不开政治,但要从艺术角度去关照。政治在艺术之下,政治只是艺术金字塔的一块塔基而已,如果非要强调政治化,那么政治只能放在艺术的背后,去作为背景来表现。这样,我们就应该明了田林的唯美指向,他曾说过一句十分中肯的话,“我对政治缺少那根神经,那是一根经常会让我头疼的神经,因此我从不愿触摸它自找苦吃。而艺术则是超然的,限制中寻得自由。”

我对田林作品的理解是,注重叙述中的语言美却并不造作;充满了温情深厚的良知与人文关怀;注意东方文化的“空”且“灵”;虽故事性不够强烈,然意蕴丰沛,气象万千,一只蚂蚁,在他的心灵深处很可能就是一列装甲车。在他的叙述中充分体现了只有人类才具备的大量心理活动,而正是这平稳而繁复的心理之流,成就了他作品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