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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与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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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达特第一次见面,是在上大三的时候。那时我对他的感觉是:虽然长得帅气,但很自傲。当时,我们是在派对晚会上,他说了几句讥笑学音乐的同学的话。而我,恰好是音乐系的学生。我对朋友说:“瞧那个男生,他把自己看得真的很酷呢!”但是一周后,在另一个晚会上,我们再次相遇时,他的表现完全不一样了。也许是他听从了朋友的暗示。这次他完全扔掉了讥讽。其实,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兴趣极广。晚会结束后,他主动送我回家。在我家台阶上,他和我吻别。我已经被这家伙深深地吸引住了。“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娶你作老婆。”他说。我只是笑笑。但是他不是在开玩笑。

从那以后,我们的见面越来越频繁。在学校,达特和我选修了同一些课程。有时,我们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学习伙伴。很快,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时间越来越多。除了睡觉时间,我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在朋友们的眼里,我们俩是如此不同:他学的是数学,理科的;我学的是音乐,文科的。我来自一个大家庭,而他的家庭成员不多。他喜爱体育运动,而我偏爱音乐。不过,这一切都没关系,完全不影响我俩的感情。至少,在当时还不至于。就像俗话所说:“爱情是盲目的。”

毕业一年后,我们结婚了,还在同一个学区找到了教书的工作。他在学校教数学,我做音乐老师。周末,我们时常去看电影,或者,手拉手去作长长的散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俩开始疏远的。也许,是我们各自忙于自己的工作。星期天,我常到教堂去指导唱诗班练歌,而达特则自己去做祈祷。在家的时候,他花越来越多的时间在看电视转播的体育比赛上,常常是我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完,喊他:“吃饭了。”

“放在盘子里端过来吧!”他会心不在焉地说,用遥控器指指咖啡桌。他对我还感兴趣吗?我猜不透。达特在大学里就特别喜欢体育。不过,这爱好似乎并不在他生活中占统治一切的地位。那时,他自己甚至不一定要去参加足球赛。而今,观看球赛竟成了他生活中的必需,几近上瘾。先是当地的体育赛事,继而是外地的赛事,后来发展到凡是电视上播出的任何体育比赛,他都必看无疑。这么说吧,只要有人在扔球,在打球,在踢球,在顶球,他就都要看。

如果我们能在一起看比赛也就罢了。糟糕的是,达特喜欢一个人不受干扰地看。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对着屏幕又叫又喊。很快,我就厌倦了。我也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在我看来,我好像渐渐地败给了球赛,正在慢慢地失去他。

一个星期天,达特正在观看一场球赛,只剩下最后两分钟了。我推开门,问他想吃点什么吗?“比赛完了再说!”他头也不回地叫起来,手里挥着遥控器,“至少等播广告再说!”

我被呛得说不出一句话。我能做的,只有向上帝祈祷:我该怎么办?我需要的是一个体贴、关心我的丈夫,而不是一个球迷!后来,我怀孕了。在一段时间里,达特像我梦想的那样――一举一动都像一个关心体贴的丈夫,一个好爸爸。女儿出生后,我俩常和女儿在一起玩一起笑。达特也常和我谈论着家庭生活中的一切琐事,以及女儿的未来等等。但是,不久,我们的生活又回到了旧轨道。达特一回到家就窝在客厅里看球赛。

记得那是一年的元旦。从小到大,这一天是我最喜爱的日子。在娘家的时候,我的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叔叔婶婶都要聚在一起,吃着年饭,讲着趣闻,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而今,我家的新年是如此地冷清。没有家人团聚也没有欢笑,只有达特在客厅里看一场大学生保龄球赛。整整12个小时。一边是达特和他的球赛,一边是我和女儿海伦。我看着女儿孤单地在地板上玩着,心想:“我可不愿意让海伦在一个被忽视的家庭里长大成人。”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是时候了,我要告诉达特,我想和他分居。

为了球赛而分居!“关上电视,”我说,话说得很轻,但很坚决,“我们得谈一谈。”

“什么事?”他问,眼睛还望着屏幕。

“你和我,我们的婚姻。”

他的眼睛终于从屏幕上移开了。“我爱你,达特。但是我不想你这么对待我。”我说,“我想,还不如让我和海伦在其他的什么地方去住。”

达特看着我,惊呆了。在这一瞬间,我意识到,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感受。我们之间的交流已经如此之少。达特用遥控器点了点屏幕,将电视关上了。这虽然是一个非常小的寻常动作,对我来说,却是一朵小小的希望火花。

我们有几个朋友,夫妻双方都在参加心理咨询班的活动,目的是改善夫妻关系。他们也向我们推荐:“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小组对话式的,”一位朋友告诉我们,“而是在一种非常私密的氛围里,就你们俩在一起度周末,把你们的焦点放在相互间的感情上。”

我开初还犹豫不决。而且我知道,周末正是看球赛的黄金时间。但是达特令我大吃一惊:“请你跟我一起去,”他说,“给我们俩一次和好的机会。”

“OK。”我最后犹豫着答应下来,语气里却缺乏信心。我真的不相信通过这个活动会让他回心转意。达特已经变得像个陌生人,而不像是我的丈夫了。

我们驱车前往活动地点。一路无话,形同路人。我觉得非常尴尬。在过去,我们是多么珍惜在一起上自习课的两个小时啊!我们无话不谈,亲密无间,下课了也不想分开。而今,昔日的那对情侣却变成了现在这样两个惟恐说错话的陌生人。

活动地点在森林中的一所房子里。两个小时一轮的课程班。我们先参加旁听。一对年轻夫妇坐在讲桌旁。男的先说:“刚结婚时,我爱老婆爱得发疯,”他说,“我那时从没有想过这种感情会变。但是,几年过去了,每天的工作,作为丈夫、父亲和一家之长要挣钱养家的责任等等压力改变了我们的感情。我渐渐地对她当初吸引我的优点视而不见了。”他说的情况真像是我和达特。回到我们的房间之后,达特对我说:“我有很多话要想说。”我们在一起谈了好几个小时。谈的都是这些年来被我们放在一边没有继续谈的事――家庭,我们曾经的梦想,说得最多的,是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对达特说,他在我眼里已经成了陌生人,仿佛远在天涯。达特也承认,他用体育比赛来逃避现实。“薇,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我只是停止了秀出我的爱。”然后,在好些年之后,我们第一次手拉手在一起,求上帝帮助我们。

那个周末的心理咨询活动结束后,我们手挽着手回到了家。我们之间的摩擦仍然有,婚姻并不能一夜之间就修复。但是,好在我们没有分居。相反,我们重新开始了交流。我们开始懂得,对我们的家庭来说,什么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26年过去了。我和丈夫仍然在维系婚姻上不遗余力。也许,有的人一见钟情之后就永远信守不渝,爱至始至终不曾改变。而达特和我却发现,我们确实变了。是婚姻改变了我们,婚姻生活向我们的爱情提出了挑战,所以,我们的爱需要顺应婚姻生活的变化,在变化中求发展,求升华。

我和达特之间的矛盾从来就不是他沉溺于球赛的简单问题。现在的他仍然爱看球赛。在我来说,这些都无大碍了。不,我们的错误在于缺乏交流,独自躲在自己的痛苦后面去咀嚼――达特用遥控器,而我,转身背对他。不交流,虽然我们近在咫尺,生活在同一个屋顶下,心灵的距离却远在天涯。达特迷失在球赛里,我迷失在自己的书房里。因此,我们必须放弃各自为政的精神上的分居生活,而切实地扮演好丈夫和妻子的角色。这样,我才能对他坦诚地说:“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这才是维系我们的婚姻必须迈出的第一步,而且是最重要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