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麦黄(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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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的方阵在田野铺开

五月的欲望 一浪高过一浪

小麦 这些北方的土著

热烘烘 香喷喷 如待嫁的新娘

让秦岭惊讶 让巴山惊讶

让八百里秦川惊讶 生长在农事里的植物

出尽了风头

麦子同样苦难 走过冬天漫长的脸色

春寒的料峭 攥紧内心锋芒

沉默的黄金 现在要争着发言

那些高过村庄 高过农人信仰 辽阔的崇拜

模糊了故乡的眼睛 五月的梦

比天堂还高

喧嚣的季节之后 怀孕的土地空秕下来

唯有麦子跑过的足迹 遍布田园

生命消长 进入下一个轮回

大地 复归于沉寂

镰刀在立夏到来欢呼

挂在墙上的镰刀 在立夏到来突然

闪出寒光 一件熬过冬天的利器

在田野的呼唤声中醒来

被一双布满老茧 颤栗的手 握紧

这个夏日清晨 我听到镰刀在磨石上

发出欢呼

那些田间的麦子 发出丝绸光芒

迎着风一齐奔跑 现在它们一身汗味

低下了沉重的头颅 等待

一个殉情的时刻到来 这一切

多么壮烈

麦子离开了土地 一些人远离了故乡

风在高处流浪 空寂下来的土地

鸟鸣声远去

忧伤追赶着忧伤

母亲在草帽下挥汗如雨

在故乡五月 汉水流过画卷

田野里闪动的草帽 如太阳初升

挥汗如雨的日子 哪一顶草帽下是我

勤劳的母亲 正挥舞镰刀

把我收割

我也是秦巴山里生长的一颗麦子呵

父母当年种下我 也把云彩种下

耕耘的时节 如盼望阳光和雨水

而我 成为一只南飞的孤雁

远离故土和亲人的日子

南方一场雪灾 把我冻醒

在这个五月 想起离去的母亲

我的眼睛 又一次被家乡的麦芒刺伤

一个游子的魂

慌张的没有地方安放

风吹过一丝土地的忧伤

土地多么忧伤 故乡的人鸟一样飞走了

大片的土地 山林 和房屋

被搬空 乡村沉寂如我的祖母

唯有鸟鸣与花香

长短地唱 四季枯荣

那些高过屋檐的野草 缄默下来

土地寂寞无言 失去了爱情的夜晚

多么孤独 当年被农人视为命根

如此被野草围攻 有叹息声从地下传来

沉重地让我抬不动脚步

一群麻雀从天空飞过

像谁抛出一把石籽

在这个人欢马叫的季节

风吹过土地的空旷 沉寂 和忧伤

也吹过我的忧伤

只是我的忧伤 比土地慢些

五月空

母亲走的那年 田里的麦子

正在变黄 一片乌云

笼罩在一个10岁少年头顶

一穗麦子 还来不及成熟

母亲倒在麦田里 婴儿一样睡去

而五月 还没有学会哭泣

正在出头的野菜 睁大了眼睛

它们真实地见证了疼痛 和死亡

而在我年幼的眼睛里

见证了空

父亲独坐地头

一夜之间 被旱烟染白了头发

只要有雨水 种子 和耕耘

麦子明年还会长出来

而我苦难的母亲

只能在另一个世界结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