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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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痛恨的地方就是发廊。那些大大的镜子和发型师挑剔的眼光让我自卑，让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丑的人。我紧紧握住拳头，让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疼痛使我感到一丝快意。

带我来这个地狱般的地方的，是我的爸爸。他满脸笑容地对发型师说，给她剪一个精神清爽的发式。发型师仔细地把我打量一遍，我很不自然地低下头，觉得自己简直纤毫毕现。过来先洗头吧，一个姐姐拉着我到了洗头的位子上。

我的头发被一条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毛巾裹着，把我圆圆的脸庞衬托得像向日葵花盘一样大。我一直低着头走。发型师终于把我湿漉漉的头发从毛巾里释放出来了。我终于敢微微地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我的鞋子。

“首先把刘海儿给剪短吧，现在这样太不精神了。”爸爸对发型师说。

“爸，只要剪到眉毛上面一点就可以了。”我倔强地向他要求道。他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听师傅的吧”就走开了。

发型师首先剪去了两侧的长发，就这样一刀一刀地，剪出了发型。接着，他开始执行爸爸的命令，冰凉的剪刀咔嚓地在我的额头上舞动。

我看着落在地上的头发，黑油油的，发质应该很好。一转眼，另一簇头发又无声地落到了地上。我忍不住抬起头，终于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很扁的鼻子，扁到几乎看不出鼻梁，比周杰伦还要小很多的眼睛，几粒痘痘，这样就构成了一张不漂亮的脸:宽大､丑陋。

这时发型师已经把刘海儿剪到眉毛上面了，但他还在继续剪，刘海儿变得越来越薄。我不知道自己要忍耐到什么时候。我从镜中看到了坐在一边翘着腿看报纸的爸爸，忍，我还是忍。

地上的头发越来越多，我心痛无比。想起这么多年来，每一次换发型都是爸爸逼我的，而且每一次都是我并不太喜欢的。我为什么要屈服呢，他凭什么让我屈服呢?无法抗议､争论;爸爸没有给我选择，更没有事先的征询。其实服从并不是我的本性，我坚强，我自信，我反叛。我不应该让别人逼我做什么，但是此时的我却异常软弱，被磨去了棱角，无奈和疲惫掺杂在一起。

发型师终于停下他忙碌了很久的手。爸爸走了过来，说了一句令我吃惊和愤怒的话:“太长了，刘海儿还是太长了，再剪短一点。”我终于抗议:“这还叫长?”爸爸不理会我的话，继续命令发型师再剪短，我的眼泪马上就要屈辱地落下，但还是忍着。还算有点理智的发型师终于让我看到他的良知:“还剪啊?再短就不适合她的脸形了，你再和她商量一下吧。”泪水终于滑落，我再次悲凉地审视我的脸，是的，刘海儿太短，我的脸更显得宽大，胖胖的，而且再也无法用头发掩饰了。

“剪!”爸爸下了死命令。

我不断地把泪水擦干，脸变得通红通红。发型师终于停手:“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他替我解开了围布，我变成了一只剪去了翅膀的小鸟，别人松开了手，我却仍旧没有自由。我冲出发廊，站在寒冷的风中带着怒火流泪。“你用得着这样吗?哈。”爸爸嬉皮笑脸地看着狼狈的我。我的怒火终于被他的若无其事逼了出来:“是你逼我剪成这样的!你现在高兴了，哼，我现在变得更胖､更丑了，你没听到发型师也说吗?人家也觉得我这样不好看!”爸爸还是带着笑意看着我，我更大声地说:“把钥匙给我，我要回家!”我的愤怒完全发泄了出来。“其实你的发型很好看，你不信自己去看看……”

“你给我闭嘴!闭嘴!”我怒目圆睁。爸爸愣住了，我的声音在周围回响。

这是我用尽了力气发出的怒吼。我无比愤怒，此时我冲动得简直可以去杀人。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里哭泣，把所有的泪水释放出来。泪水是滚烫的，如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我站直身子，依然握紧拳头，习惯性地拨了一下刘海儿，却发现怎么拨也不能遮住额头了。

我坐在墙角，无声地哭泣。

其实我很脆弱，你不知道。

(摘自《少年文艺》2006年第7､8期)

[参谋] 不知男生能不能理解，反正我见过的女生都有这样的经历:自己美美的发型被弄坏，总是要哭一场的。一次理发而已，却是家长的强权与孩子独立自主的渴望间的战争。作者喊出了“服从并不是我的本性”，这句话从来就不缺乏拥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