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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让眼泪流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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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在结婚前遇到了一段恋爱:一头是丈夫、房子、贷款、琐事,一头是爱人、激情、遐想。一头是现实,一头是浪漫。无数人,多少次重复着这样的摇摆,只是我们不断从后者走向前者,不断重复这一历程。

在这个秋天即将开始的那一段日子,我打点起一个小小的行囊,只身去往川藏交界处的香格里拉。

坐在飞往成都的客机上,感觉着庞大的机身穿过厚重的云层,俯身降落于机场的跑道,原本天气预报中报道要下的雨此时还不见踪影。成都的天气和上海有些许相像,潮湿、温暖,仿佛不忍心一下子赶跑炎炎的夏,想多留它住上一阵子。飞机降落时的巨大声响令我有点头晕,仰起头,去看远处那片灰蒙蒙的天,机上的乘客陆陆续续提着行李和衣物从我身边走过,手机铃声此起彼伏。在空中小姐尚未投来关切的眼光之前,我站起身,跟随人流离开客舱。

似懂非懂的方言迎面而来,沉浸在异乡的空气中,呼吸也仿佛隔了一层纱。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样的放逐形式,用面对完完全全的陌生来抵抗熟悉的一切,让长途旅行中的艰苦来磨砺掉记忆的痕迹,即便雪山之巅的哭泣也找到了一个激动的合理借口。

顾坚决反对我的这次雪山之行,翔也对我的出行颇多微辞。顾说,我不想你去,是因为以后无论你去哪里,我一定会陪你去;翔说,你这一去,我们差不多损失了一套美标的卫浴设备。

翔倾尽全力在市中心置办了一处不错的房子,等明年房子封顶,我们就将举行婚礼。在所有人的眼里,翔的新娘是谁已经成为一道单选题。

但是,有一天,一个男人带我去看了月光下的大海,那个男人就是顾。

于是,插满钢筋水泥柱子的堤坝便在我的记忆中定格成一张夜景图,带着一点太阳余温的沙砾在我趾缝间摩挲时的微微的痒,停留在感觉的发现中。

如果我不是一个人出席那场在初夏夜举行的盛大婚礼,如果顾的未婚妻不曾于那个夜晚放弃朋友的婚礼而去加班,我关于大海的回忆一定只有阳光照耀下的浑黄无际。

我和顾一同坐在婚宴大厅的一个角落里,满桌的食客互相都不认识,各自埋头专心致志地品尝面前的菜肴,对食物好像比对新人更加兴致勃勃。喧闹的劝酒声一阵阵从大厅的那一头传来,新郎新娘轮到我们这桌敬酒还颇有些时辰。顾忽然探过头来说:“我替你盛碗汤吧,看你吃得那么香。”

“现在除了吃还能干吗?”我抬头瞥了这个陌生人一眼――一张孩子气的娃娃脸,与手指间夹着的烟有些不相称。

“我们换个地方吃好不好?”娃娃脸提议。

5分钟后,顾和我还有桌上一瓶未开封的红酒一齐从宾客当中失踪。坐入顾的桑车,他一打方向盘,我们立刻拐上了高架桥,一路开始飞驰:“我们去看海。”

我在黑暗中笑了一下,算作表示赞同的回答。这个原本平庸的夜晚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和突发奇想的主意而变得奇妙起来。

红酒、月光、大海、涛声,构成了我和顾初识的那个夜晚,像灵感在脑海中的偶然路过。

顾说:“我的婚宴会在明年春节举行。”我说:“我大概会比你晚几个月吧,房子还没弄好。”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都是脸不改色心不跳的漠然和镇定,仿佛说出了这些话,就对对面坐着的这个人有了交代似的。以后即使发生了什么,丑话已经说在前头,各人怎样行事都是咎由自取。有点像武侠小说中屏气斗法的武林高手,谁先心动谁先死。

对于一个女子,28岁的年龄不再经得起情感上的反复折腾;对于30岁的顾来说,事业上的风生水起加生活的稳定才是一个男人成熟与否的标志。我们都不适合打破原有的秩序再进行一次赌博,赌注太大。

幸好手机有发短消息的功能,填补了真实的声音交流时容易产生的时间空洞,又可以随时随地互通消息而不妨碍别人。我们就这样乐此不疲地在小小的手机显示屏上作着交流,从早晨一直到临睡前。和他住在一起的未婚妻与我的翔一样,对我们的小花招浑然不觉。

又一次从海边归来,一路哼唱着流行于几年前的校园民谣,顾边开车边对正唱得起劲的我说:“你看,我们有那么多爱好是相同的:喜欢吃的东西差不多,喜欢玩的项目差不多,喜欢看的书差不多,说话的口气差不多,从小到大都是跟自家的外婆亲,对将来的生活又都不苛求,是不是我们可以做夫妻?”

我一惊,旋即转过念头,在黑暗当中笑了一下回答他:“好啊,今天我们就回去各自谈判。”

气氛倏然严肃下来,凝重得好像有了不小的重量。

同往常一样,他送我到家门口。像被凝重的空气冻结住似的,我们坐在车厢里不动弹,也不说话,直到我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是翔打来的电话,问我关于售房合同方面的事。等我挂上手机,顾终于打破沉默:“我刚刚说的是真话。”

“我刚刚说的也是真话。”

不久,顾要去澳洲出差。临行前,我们找了一个周末,开车去苏州的酒吧喝了一夜的酒,相比较酒吧里节奏激烈、鼓点清晰的拉丁舞曲,我却开始怀念月光下的潮声。

顾一瓶接一瓶地往嘴里灌酒,我说:“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吗要来不及似的把快乐都在今天用完?”顾看我一眼:“我怕等我回来什么都会改变。但我又希望回来后有改变发生,所以这次去澳洲也是给我一个冷静下来独自思考的机会。”我发现,顾的眼角有隐隐的泪痕,不知道是不是酒吧的灯光闪了他的眼。

顾去了墨尔本,晚上接听近2个小时的国际长途电话,成为那些天我早归的最大动因。加上短消息的发送,虽然远隔大洋又被国境线分离,但我们之间的交流却更加频繁。因为有了一点似是而非的承诺和似是而非的应允,言语中有关我们两个人的将来的话就越来越多地出现,充沛着情感和思念的语句肆无忌惮地在连接他和我的电话线路中自然地流淌。E-mail、传真,我们利用一切可能沟通的手段保持着穿越南半球和北半球的情感温度。

翔对我一如既往地相信着,就快完工的房子和相交五年的感情基础,使一切成为既成的事实。一个女子的心房实在太小,空间容不下两个人的同时存在,我感觉翔的影子在我心里一步一步向后退却。

顾终于回来了,从机场的人流中找到他那张娃娃脸,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写在传真上的一句话:“和你在一起时,觉得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

在杭州的灵隐寺,我许下一个愿――身边所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能够快乐幸福。虽然这样的说法在当时是一个无法解开的矛盾。顾孩子般的笑容里开始有了让我心疼的东西。

顾敏感的未婚妻从他的手机记录上发现了我的存在,顾的父母也要求他把问题解释清楚,婚礼前的风吹草动都牵动着父母的心。我未曾想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们还来不及把平静的快乐好好地挥洒一番,变更的阴影和压力便迅速移动过来。顾说,反正总是要讲清楚的,早点讲也好。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我和翔了?我是翔留在国内的唯一原因,一想到要面对他说一些近乎残忍的话,我怎么都无法下定这个决心。顾的眼底又有泪水的痕迹,从相识到谈婚论嫁,一路走来,俯拾皆是纠缠纷扰的故事吧,无视这一切,便是对自己一长段经历的否定。

那天,顾和我几乎喝遍了衡山路上所有的酒吧,激烈的舞曲中,我站到了领舞台上,面对着顾舞得大汗淋漓――让我把平静的快乐在今天用完。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顾音信杳无了整整两天。第三天一早,我收到他四个字的短消息:彻底失败。我的泪水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并非是这个答案给了我意外的打击,而是它丝毫不差地应验了我所恐惧的预感。

再见到顾,他的娃娃脸很明显地失去了原先的圆润,指间的烟燃烧速度越来越快。顾像个孩子一样不加掩饰地开始流泪。我从他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他一把从我手里夺走了那支烟:“你不准抽烟!我们还要呆在一起,你要一直陪我到老,你要说话算话!”

一个有关永远的承诺,只是,永远究竟可以走多远?

我渐渐喜欢折磨顾,像对待一件已经破损的精美瓷器,索性就不再爱惜,恨不能摔个粉碎就此让自己在一堆碎片里死了这份心。让他选择离开我,我就不会有不安,也不会再回头。

顾仿佛洞悉了我的心意,任凭我怎样发脾气,怎样说一些伤害他的话,怎样恶毒地一次次在我们似乎非常快乐的时候说分手,他只是默默无语地抱着我,像一个孩子一样流泪。

顾是他的未婚妻在这个城市的唯一亲人,她爱他就像爱自己的生命。我对于翔而言,也意味着唯一。我知道,重新进行排列组合,对于爱流泪的顾和失去勇气的我来说,可能性为零。

可是,面对黑暗中的大海时,我们还是会一遍遍地彼此许诺永远。也许,大家其实都对未来惶惶然,都对永远没有信心,才会一遍遍地重复这样的誓言,仿佛发一个誓给自己听,然后再让这个誓言给自己继续下去的信心。

黑夜当中的眼泪像潮水般涨起来。

不忍心再看到眼泪,也厌倦了黑暗中无谓的誓言,我决定远离这个城市,去作一次自我放逐般的长途旅行,让高原的紫外线穿透过城市滋养的皮肤,让高原的缺氧反应折腾一下麻木的身体。不再停留在大海边,而是走入崇山峻岭。

翻越雪山之前,我关上了手机,没有人来打扰这里的宁静。宁静容得下思考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