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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裘派 性情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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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杰的笑声犹如一道阳光,照得心底无比敞亮。深沉浑厚的嗓音,脆率洒脱的身形,再加上标志性的光头,即便没有化妆,一个花脸的架子依旧跃然而出。自从12岁踏上京剧这条艺术之路,40余年风雨兼程、波澜起伏,陈俊杰在淡泊中追求着梦想,“花脸”之美已融入他的骨血。

一波三折学艺路

小时候,陈俊杰就“特爱表现自己”,喜欢唱歌,走哪儿唱哪儿。他的袖子里还总是藏着一支小笛子,性子来了就吹奏上一曲。这些文艺基因无疑来自家庭,父亲曾当过音乐教师,拉得一手好二胡,脚踏风琴也弹得不错。在小学宣传队的时候,陈俊杰经常带领同学打着少先队旗,到百货商店、火车站大厅里“慰问演出”。直到今日,他依旧清晰地记得当时的语录唱词,“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犹如镌刻。

1970年,学校正在热火朝天地搞“备战备荒”劳动,一日,老师突然对陈俊杰说:“你挺多才多艺的,最近省艺术学校来招生了,你可以去试试。”白城市是吉林西北部的一个小城,这个消息很快传播开来,呼啦啦来了一大堆报考的学生。轮到陈俊杰了,面试下来,几个老师讨论一番,觉得这个孩子“腿挺硬的”,不予考虑。临近中午,考试告一段落,学生们纷纷散去,陈俊杰却坐在老师对面的凳子上赖着不走。他一边敲自己的腿一边自言自语:“唉,就因为腿没考上,太硬了。”老师们看这孩子满头是汗、快急哭了的样子,又好笑又感动,便把陈俊杰招呼过来,又试了一遍。临走,对他说:“等通知。回家在炕沿上、锅台上多压压腿。”陈俊杰心头大喜,知道有戏,考上了!

年仅12岁的陈俊杰坐上了火车,先到四平,再连夜倒车赶往长春。1970年8月28日,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天,长春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开启了他的新生活。脱离了父母的庇护,陈俊杰傻了眼,觉得一切都新鲜,“马路边的树怎么是窝头形的?摩电车居然还能两头开?”生活上更是寸步难行,“信不会写,衣服不会洗,扣子不会钉,鞋带都不会系”。艰难地度过了一个月,赶上国庆节两天假期,陈俊杰飞也似的逃回了家。这一呆就是整整40天,父母心疼孩子,任由他去了。学校频频发电报来催,若再不返校便除名,陈俊杰这才强打起精神动身。

回校之后,同学们已经开始练功,看着大家煞有介事地跑圆场、踢腿压腿,陈俊杰跟小傻子似的只有看的份儿。“人家把杆压腿,我连暖气片都放不上去。”从此之后,陈俊杰发了狠,只要得空便往练功厅里钻,夜阑人静,他不知疲倦的身影依旧活跃着。勤奋加悟性,短短两三个月之后,陈俊杰便跟上了大家的进度,而且表现愈发突出。

其间还有一段小插曲,当年的陈俊杰是个小胖墩,“老肥”这个外号就这么叫响了。一天训练中,陈俊杰翻跟头用力过猛,停不住,把自己摔迷糊了。大伙儿把他搀到凳子上休息。不一会儿,陈俊杰被同学酸臭的练功鞋熏醒了。正赶上校长检查,“这孩子怎么不练功呢?”“摔蒙了。”“穿着棉裤练功能不摔蒙吗?”大伙儿哄堂大笑,“没穿棉裤,就穿秋裤。”从此,大家伙儿就管陈俊杰叫“老肥”了,直到今天,长春所有朋友的依旧这么亲切地称呼他。

先学了两年老生后,陈俊杰“嗓音宽大宏亮,外形粗犷英武”的特点逐渐彰显,恰是一棵学花脸的好苗子。文涛老师为其开蒙,学习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早也盼晚也盼”的唱段陈俊杰做梦都不会唱错。

起起落落,戏在心中

辛苦又充实的4年学生时光一晃而过,毕业考试中,陈俊杰5门专业课成绩优异,毫无悬念地留校任教,“没为工作发过愁”。没多久,陈俊杰作为青年教师被派到吉林市京剧团实习一年。第一次跟随剧团学习演出,陈俊杰劲头更大了,那一段时间,他的武功功夫突飞猛进。1975年底,才19岁的陈俊杰又被分配到延边自治州安图县搞“基本路线教育”,遍尝苦活累活,啥都不懂的他居然还管起了计划生育。生活条件更是苦不堪言,大家伙儿总结了这里的“六大”特色:大白菜、大萝卜、大咸菜、大煎饼、大饼子、大子。尽管如此,陈俊杰还是和当地农民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一年后临走时,“哭得稀里哗啦”。

回校工作后,陈俊杰一门心思想把学生教好,“以教武功为主,刀枪把子、翻跟头”。当年的他除了京剧没有任何兴趣爱好,和学生们同吃同住同锻炼。1982年,陈俊杰正式拜文涛为师,在老师的悉心指点下,他的技巧水平进一步提升,不但在唱腔上精雕细琢,武功也愈发扎实。能文能武,成了陈俊杰的一大特色。渐渐的,他在当地小有名气,长春人都知道有陈俊杰这么一号人物。

1986年的一次演出成了陈俊杰戏曲生涯的转折点。当天的戏开演比平时晚得多,夜里11点,陈俊杰换上戏服后,发现“改良靠”是新做的,“又硬又沉”。一出台面,手刚一撑地,就听到腰部“嘎巴”一响,两条腿顿时失去了知觉。陈俊杰重重摔在了舞台边上,观众嘘声四起,舞台大幕合拢,他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一连串可怕的念头。同事连忙把他送到当地的医院,随后又转到北京,确诊为“急性腰扭伤,腰椎间盘突出”,在北医三院进行保守治疗。29岁,正是年富力强的黄金时光,陈俊杰却暂别舞台,开始了另一种人生。

出院后,不菲的医疗费用让陈俊杰一家的生活陷入了窘境,“连回长春的火车票都是借钱买的”。生存的压力令陈俊杰放下身段,跑到各大歌舞厅当歌手,甚至亲手制作了架子鼓,自打自唱。还组建了一支乐队,四处演出。这样的日子终究太动荡,陈俊杰回想起在北医三院住院期间,跟大夫混得很熟,无意中竟掌握了不少按摩技巧。这一次,他下定决心,再次来京,专门学习了一年按摩。回到长春后,租下一间门面,正式开了张,生意相当不错。当地媒体界、文艺圈炸开了锅――这么有名的一个演员,改行做按摩了!省报的头版头条也大肆渲染了一番:“昔日包公,今日按摩郎。”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虽然衣食无忧,但陈俊杰心中总是没着没落的,舞台梦在他心中一刻都不能停止。时任长春市市长既是陈俊杰的戏迷,又是他的按摩客户,曾对他说:“你是演员,这么好的条件,不能这样下去了。”一天,团里突然通知陈俊杰:“市长要看你的戏,《赤桑镇》。”虽然只是一句话,陈俊杰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有人点我戏了。”当时,陈俊杰还留着大长发,二话不说,“连根剃”。心中的激情如同大火般狂热地燃烧着,陈俊杰魔怔了,开始疯狂地训练。这一次回归,让陈俊杰无比动情,他知道自己离不开舞台,离不开京剧。

在1991年的一次现代戏汇演中,由于种种原因,陈俊杰只能为《高高的炼塔》幕后伴唱。然而,他的表现惊艳全场,他把裘派的风格和韵味充分合理地运用其中,为该剧增色不少。鉴于此,专家和评委特别为陈俊杰设立了一个新的奖项――优秀伴唱奖。

裘派花脸,精巧深沉

90年代初的一天,著名梅派青衣李胜素到长春演出,偶然听到陈俊杰在吊嗓子。“这是谁啊?”“我们团的花脸陈俊杰。”“你们还有这么好的花脸呢?”当时,李胜素在山西省京剧院任主演,力邀陈俊杰加盟。陈俊杰综合考虑了目前的处境和未来发展,下定决心举家奔赴山西开拓事业。1992年8月28日,正好是陈俊杰来到长春的第22个年头,而这一天,他却选择了离开。所有的物品整整打包了10个集装箱,陈俊杰买了一挂鞭炮,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他百感交集,哭得说不出话来。

进入山西省京剧院后,陈俊杰踏踏实实地排练、演出,在艺术上不断追求着新高度。除传统戏外,还参演了新编戏《孟丽君》,饰演孟丽君之父孟士元,获“全国青年团队汇演优秀表演奖”“山西杏花奖”。此外,他还与李胜素联袂主演了新编历史京剧《精卫填海》,饰演男一号发鸠。他以高难度的唱、念、翻、打等全面技艺,成功地塑造了这个人物,获得了专家和观众的好评。

1994年,陈俊杰调入北京京剧院青年团担任主演。刚到团里,他便投入了现代戏《黄荆树》的创作当中,饰演男主角郑昌生,用花脸创造现代人物,得到专家们的一致认同。

1996年,文化部首届中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研究班在北京中国戏曲学院开班,陈俊杰获得了这次宝贵的机会。多年来,陈俊杰一直在作准备、积攒力量,这次进入研究生班,无疑是京剧生涯的一次飞跃。在李长春、夏韵龙、孟俊泉、李欣等众多名家的点拨下,无论是表演技能、艺术理论、文化水平,还是人文素养、思想品德修养,均得到了全面的提高。

裘盛戎大师被京剧界誉为“金嗓铜锤”,在花脸行当里,裘盛戎创立的裘派有着相当的影响力,甚至有“十净九裘”的说法。陈俊杰最敬佩的前辈非裘盛戎莫属,“我反复观看过裘先生的录像,他的嗓音高亮、醇厚,唱念做打无一不能,整个表演浑然天成。裘盛戎的唱法把花脸提升到一个不可逾越的境界。裘先生桃李满天下,我师父李长春便是他的得意弟子。”

陈俊杰对师父李长春“崇拜到五体投地”,“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亮相,都是那么帅,戏已经完全揉到他骨子里了。他继承了裘先生的衣钵,学师父到了真假难辨的程度。”早在1991年时,在著名歌唱家刘斌的引荐下,陈俊杰结识了李长春。来到北京后,李长春老师的宽厚和热情令陈俊杰非常感动。他一遍又一遍地观看、研究老师送的录像带,裘派的精巧深沉、大气大美让他沉醉。一个星期后,陈俊杰怀着满腔感悟唱给李长春老师听,老师非常高兴,对在场的人说:“你看我这学生,忒像我了。”

一日,陈俊杰突然接到一个参赛任务,全国几大花脸同台打擂。时间紧迫,深夜两点半,陈俊杰赶到李长春老师家,老师耐心地指点一番,抬头再看,天色已经发白。2006年9月8日,李长春正式收陈俊杰为徒。“对于我这个年龄段和具备从艺经验的演员,师父教授起来和教别人不一样。只要稍加点拨,我就能领悟。跟他学戏,如果教你三遍仍改不过来,说明你用心程度不够。”陈俊杰如是说,这份师徒情一直是他心中最重的一块。

2011年,北京京剧院院长李恩杰提出“打造北京京剧院品牌”,确立了“三驾马车、九大头牌、十五经典”的战略方针,并隆重推出北京京剧“唱响之旅”大型巡演活动。该活动将唱响全球50个城市,演出200场。这是京剧发展进入新时期后一次罕见的大规模市场化运作,可以说是京剧艺术传承推广工作中一次大胆的尝试。如今,作为北京京剧院九大头牌之一的陈俊杰在事业上渐入佳境,他在新编历史京剧《画龙点睛》中饰演马周一角。这个角色跨越性大,用花脸来塑造书生,极具挑战性。“既要松弛到极限,又不能失去花脸演员行当的风格,在唱腔处理上,以情带声,完全从人物内心出发去塑造角色。”

“从始至终,我都觉得花脸很美,‘光头花脸’这个称呼对我来说是一种褒奖。”如果命运再作一次选择,陈俊杰依然会选择这个行当。回望过往,纵然跌宕起伏,陈俊杰依旧感谢生活待己不薄,“我是一个极其透明的人,这么多年来,顺其自然地往前走。困境,跨过去;机会,把握住。我从不计划未来,却一直踏踏实实地作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