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强的沙漠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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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中出逃时，神明帮助我免于葬身狮口的厄运。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出于某种理由，上天对我另有安排，要我活下去。但假如有理由，这理由会是什么呢？”

超模华莉丝・迪里家中的衣服并不多，主要是牛仔裤和T恤，而这些简单的衣服根本无法搭配她藏了一柜子的鞋：高跟鞋、凉鞋、网球鞋……应有尽有。

当奔波于世界各地的T台，发型师或者摄影师会冲着她的脚大声喊叫时，华莉丝往往无言以对，“我能如何回答？我那双脚曾被索马里沙漠中无数石头和尖刺戳伤，而留下疤痕，这些伤痕唤醒我童年的记忆……”

华莉丝・迪里出生在索马里的一个游牧家庭。小时候随着家人在干旱的沙漠中流浪，寻找放牧的水源和植物。一个地方，一家人至多待上三个星期。

她五六岁就要帮助家里照看60多只羊。日落的时候，骆驼在挤奶时会摇晃身体，胸前的木铃铛声会指引人们回家。当金星在天际中升起时，华莉丝就该聚拢羊群，往家走了。索马里语的金星为“maqal hidbid”，意为“把羊藏起来”。

在一次鬣狗袭击中，华莉丝最喜欢、喂得最肥的小羊比利被叼走了。

她做梦都想得到一双母亲穿的那种皮凉鞋，“要是能穿上一双舒服的鞋子，领着牧群出门觅食就不用担心踩到石头和尖刺，不用害怕踏到毒蛇和蝎子。”有一次，一根尖刺曾把她的脚戳穿。

华莉丝放牧的羊和家里的骆驼，很多是她住在加尔卡约城的富有的叔叔委托照看的。华莉丝7岁，主动开口管叔叔要鞋。后来在叔叔家，她得到了一双“廉价的黄色橡胶拖鞋”。她哭喊着把拖鞋扔向叔叔，然后挥臂打他。

“我拼死给你干活，你就拿这破东西来糊弄我？！就这双烂便宜的橡胶拖鞋？！我宁可光脚，宁可光脚走到流血，也不会穿这破玩意儿！”

那天起，每有亲戚朋友甚至陌生人去加尔卡约，华莉丝都会嘱咐他们捎话给她叔叔，“华莉丝要鞋子”。她一直都在捎话，一直没有收到新鞋，她依然光着脚，依然在照看叔叔的羊群。

华莉丝的倔强和叛逆让她父亲有些担忧，父亲觉得她的性格可能很难嫁给好人家。在她13岁时，父亲和她谈起了嫁人的事情。她父亲捡了一块石头，让华莉丝猜石头在他的哪只手中，猜对了就要听父亲的话，“一辈子都会有好运气”；猜错了，“这辈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华莉丝猜错了。父亲说，“我们可以再猜一次。”华莉丝继续摇头，说不想嫁人。她父亲一气之下把石头扔出老远，大吼，“那你就倒霉一辈子吧！”

华莉丝顶了父亲一句：“倒霉也是我自己的事情。”这一句话让她挨了一记耳光。

“我变得像个野小子，桀骜不驯，无所畏惧，而且这名声已经传开。爸爸必须趁我还有价值，赶快给我找个丈夫。”

她爸爸给她找了个60岁的老头，聘礼是5只骆驼。被迫出嫁前一天，华莉丝天不亮的时候抓了一条围巾，依然光着脚逃出了家门，家里没有水，没有食物。

在炙热的沙漠深处，从昏睡中醒来的华莉丝和一头公狮对视着，狮子在她身边踱了几步，可能嫌她肉太少，走开了。华莉丝的族人经常说“In’ shallah”，意为“为神所愿”。

“看来一直保佑陪伴着我的神灵对我的生命另有安排，还存在着某个让我活下去的理由。”

她靠着搭便车和步行辗转来到了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她母亲的娘家在这里，是个大家族。她母亲的出嫁完全是出于一时的浪漫）。放牧区的骆驼救了她一命，在喝够前和逃跑后，她挨了放牧人好几鞭子。一路上她险些被卡车司机的同伙，去加尔卡约投奔叔叔又差点被送回大漠。

来到摩加迪沙，她先后投奔了之前逃婚到这里的姐姐和舅妈，但每天煮饭、洗衣、照顾婴儿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华莉丝离开舅妈家是因为一次争吵：“你怎么敢打我的女儿？”“你要是知道她为什么挨打，绝不会再要她做你女儿了！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又投奔了姨妈。在这里，她从表姐那里学到了意大利面的做法，她不顾姨妈的反对去工地打工，赚了些钱托人稍给母亲（但钱被私吞了）。她还看到了去伦敦的机会。

某天，姨妈在大厅里和华莉丝另外一个姨妈的丈夫在大厅里讲话。她这位姨夫是索马里驻伦敦的大使，刚得到任命，即将前往伦敦工作4年，他想在摩加迪沙找个仆人随行。华莉丝看到了希望，央求了姨妈，抓着羽毛掸子嚼着口香糖就冲到房间里见她的大使姨夫。

离开索马里时，华莉丝得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双鞋，一双美丽的皮凉鞋。但这双鞋在她抵达伦敦机场后，在扶梯上被挤丢了一只。

大使夫妇居住的官邸是一座四层的豪华大宅。华莉丝刚到这里的第二天，在薄饼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情况下就被详细安排了任务。“每天早上6点半，你必须给你姨夫上早餐，他很早要去使馆。他早餐一向只喝一杯草药茶，吃两个白水煮蛋。早上7点，你送咖啡到我房间来。然后给孩子们煎薄饼……”

在这座豪宅里，她一天也没有休息，每件事都要做得尽善尽美，否则会招来姨妈的斥责。她没有时间而且不允许和家里人一起看电视，她想在外边参加英语初级学习班，姨夫也没有同意。

华莉丝的阁楼贴满了从时尚杂志剪下来的照片，照片中的模特是她在伦敦的表姐。有一次，她走到表姐房间里，为她端了一杯茶水，没说几句话就直截了当地问：“我也想当模特。难不难？你是怎么做的？你是怎么开始的？”

四年后，姨夫的任命期限结束，一家人准备回索马里。华莉丝为了留在英国，谎称自己把护照弄丢了，她想让姨夫姨妈托人帮她安定下来，但姨夫姨妈上了飞机，什么也没留给她。

她在朋友的帮助下，在麦当劳找了份辛苦却又不太需要说英语的工作，又在青年会租到了廉价的房间。她的朋友还帮她拨打了曾经尾随她一年多，自称为摄影师的“变态狂”的电话――因为语言不通，对方给她留过一张名片，这张名片之前被华莉丝夹在护照里，埋在了大使官邸的院子里。

在摄影棚里，华莉丝的侧脸经过精心的化妆，以一种脱俗的美丽在照片中缓缓浮现。看着洗出的照片，她深深感触：这不是女仆华莉丝，这是模特华莉丝。这张侧影，随后为她赢得了和著名摄影师特伦斯・多诺万的合作机会，她很快轻车熟路地迈向了T台，尽管第一次试镜她连打车到拍摄地的钱都没有，尽管她因儿时营养不良导致的罗圈腿让她遭到过解聘。

她走进一家理发店，把头发理成了毛茬，还特意要求染成金发。这一头特立独行的金色短发帮她博得了007电影《黎明生机》团队的好感，她试镜通过并获得了出演机会。

电影的拍摄定在摩洛哥。但那时她的签证已经过期，离开英国就没法回来。她找到一位英国本地的朋友玛丽莲，想用玛丽莲的名字申请护照，然后伪造个签名，再贴上自己的照片。玛丽莲害怕，但华莉丝一直没有放弃央求，临走的前一天，玛丽莲动摇了。

那天晚上，华莉丝住在了玛丽莲家里。但在最后关头，玛丽莲却反悔了。华莉丝把护照交回，但深夜又趁着玛丽莲熟睡，从她屋子里的好几百本书中的某一本书里，偷偷拿走了护照。清晨，她安静地坐着剧组安排的车，奔向了机场。

1997年，事业如日中天的华莉丝接受了时尚杂志《Marie Claire》的采访，她舍弃了时尚杂志的套路，对记者讲起了她曾经惨遭割礼的经过。在她6岁时，一位索马里老妇曾握着不干净的剃刀伸向她的外阴，在没有卫生保障、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痛下毒手。割礼的最后，老妇用树刺在她的皮肤上戳出一个个洞，然后用粗线将她的创口缝合――很多妇女因为割礼而死。未经过割礼的妇女，在索马里是被视为“不洁”的，无法嫁人。

她告诉记者，因为割礼她无法获得性生活的感受。要不是在伦敦接受了手术，她无法正常排尿（小便通常要用10分钟），每次月经时都会疼痛难忍。

采访文章登出以后社会反响强烈。华莉丝在事业的巅峰期转身投入反割礼的运动，成为联合国人权特使。她先后又成立了多个慈善团体，用以家乡的建设和其他慈善活动上。

“我的目标是帮助非洲女性。残害女性性器官的做法只会使女性体力上、情感上更为虚弱。女人是非洲的脊梁骨，承担了大部分劳作。假如孩童时期她们未遭宰割，不是残疾一生的话，能成就何等丰功伟绩，我想起来都觉得振奋。”

“华莉丝”在索马里语的意思是“沙漠之花”。这种花长在人迹罕至的荒漠里。在大漠中，华莉丝曾独自出门寻找水源，“不管要走多少天，走多远的路，不找到水绝不回头，空手回家毫无意义――那样全家人就会彻底绝望。”

“达到目的之前，无论如何都要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