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两界 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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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某一日黄昏。

地：某一漠北边塞城外小庵。

人：一年逾古稀舍翁，垂弱沧桑，一袭黑袍。一稚嫩孩童，无知，惊惧并非熟识之人，面黄肌瘦，短褐素衣。一漂泊行者，长发凌乱披肩，肌肤满目疮痍，劳顿且风餐露宿，衣不护体。

秋风瑟瑟，掠夺疆塞的奄奄一息的肌体，肆无忌惮。亡故的一切早已逆来顺受，略显萧索，黄沙，落日，长河，羌管，马嘶，狼嚎……破旧小庵。

(孩童神情失措，惊恐，无故跪地求饶。)

舍翁：孩啊!你是怎么了?

孩童：爷爷，王侯将相要来葬我，爷爷救命啊!(钻入舍翁怀中，屏气凝神。)

舍翁(眺望，见南方走来一人。)：莫怕，行者而已。恐要进城。

(不久，行者至庵外。)

行者(放下竹杖，深鞠一躬)：老者!可否借宿一晚?(疑虑怕遭拒绝)明日便走。

舍翁(哼笑，出门相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如果客人不嫌寒舍，便请住下。

行者(呆滞、诧异)：老者!你为何不赶我走，甚至驱狗一样棍棒相加?

舍翁：可笑，为何理由驱你?

行者(俯首)：我辈如同雨夜浮萍，漂泊无依，皆属命贱的奴隶，猪狗不如呀!

舍翁：什么是命?所谓命，不过弱者自欺的裹尸布；王侯将相诓骗劳苦的神化皇冠罢了。

行者(环顾四望)：荒蛮之地，老者于此-生活多年了吧!不孤独吗?

舍翁：宁静致远啊!跳入空门忘却俗世。(呼唤孩童)再则，有人陪伴，还有庵后万名陌生之人。

(行者肃然起身，跑入庵后。)

行者(歇斯底里)：坟!坟!

舍翁(踉踉跄跄)：那是归宿。

行者(战战兢兢)：为什么?

舍翁：这是古战场，死者都是兵士，病故的、战死的、逃跑绞刑的……(唉声叹气)埋葬他们腐朽的尸骨、兵戈、毛发，甚至无处可寻的空气。我不知他们姓甚名谁，家有几人，尚在何地，所以彼此都是陌生人，人鬼都已相处四十余年。何况人人呢?

行者(惊魂甫定)：与鬼相处?陌生的鬼!

舍翁(走进墓群)：不!是陌生的人，是陌生的英灵。他们不是虚幻，此地不是坟墓，你看，万家灯火。

孩童(手指一墓)：爷爷!空吟的屋子破了。

舍翁：翻新!告诉空吟暂先移居。

行者：空吟?

舍翁：一位英灵。坟中一块头骨。孩子胡叫的名字。

行者(跪地抽泣)：善人啊!十二年来我四处浪迹，人们对我心生嫉恨、厌恶，不予理睬。(脱鞋，露出千疮百孔,的脚掌。)

舍翁：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留下吧!与彼相处(凝视墓群)，悠时闲聊，夜晚托梦；看战马嘶鸣，旌旗翩翩；听军歌嘹亮，战鼓嗡嗡。这就是相处方式。

行者：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舍翁(闭眼倾听)：我用四十多年才悟出这些。生死两界只能用心感觉。他们只是暂时脱离肉体的新生，酝酿的陌生人。(夕阳抹杀着半边天，西方云彩红了一片。晚风卷起，仿佛流动的奔涌不息的血液。)每天晚上，都会有人浅吟《思夫唱》，“何故倦梳头?塞北风月南国楼。王朝征战几时休?悠悠，一曲悲腔欲欲流……”自古多少城外白发送黑发……

行者：听到了，我听到了“望眼欲穿千层雾，愿见夫一面”。

舍翁：相处的很好，因为你是逃兵吧!

行者：……

舍翁：并且开始你有杀我盗财之意。哈哈!自己的悲伤只有自己一目了然。我也是前朝逃兵，没人留恋战争、留恋刀光剑影，任你几生轮回。王权、奴役、征战、剥削都会随你远去。留下吧!

行者(抛弃腰间藏匿的匕首)：恩人啊!

舍翁(步履蹒跚回屋)：我已时日不多，挖个墓吧!你是陌生之人，好好在这生死两界思考吧!上香、扫墓、刻碑……

不是后记的后记：陌生的人，或者陌生的魂，没有陌生相处的心，就没有陌生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