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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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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一次搬迁,在狮子山下辗转。你年过花甲,白发红颜,恰似《渔樵闲话》中说的“绿衣黄里颠倒用,白发朱颜喜怒看”。

少时,你在贵阳城区优游,贵阳的大街小巷,有你跃动的身影,凌乱的脚步。贵阳一个个大杂院,给你留下不可磨灭的平民印记,平添了你的阅历和创作的素材。

上世纪50年代起,你就虔诚地写诗,诗作发表于《诗刊》《星星》《山花》,在贵州赢得了广泛的瞩目,被坊间称为贵州诗坛的“三廖一张”。你的诗作,当年就被人传抄。你写的情诗,是一叠一叠写出来的,你有你的寄寓。我只能大抵判断你的指归。因为你本无动机,只为暖意。

五十年代中期,我在贵阳五中读书,我们成为文学趣味相投的朋友,我们一起读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聂鲁达的《伐木者,醒来吧》、普希金的《青铜骑士》、流沙河的《告别火星》。我们成立了文学小组,还办了油印的杂志《帆》。那时,十多岁的你,才气有点儿掩抑不住了。儿童诗高产优质,你捕捉细节和形象的能力,常常受到出版社编辑的夸奖。五十年代末期,我们曾经出了一本儿童诗集,书名《牛背上的笛声》,就是你的一首诗的篇名。

你家当时住在中山西路交通部门的宿舍,门外,有长长的廊桥,行人走在那一路上,不会被日晒雨淋。中学毕业后,我仍然爱去你家玩,常见你母亲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卷烟什么的。每去,都与你有长久的摆谈。你每有新作都让我欣赏。五十年过去,你朗读时的神态,以及眼里透出的得意,我至今历历在目。“红蜻蜓在秧尖吸着水滴,苞谷林飘出泥土的香气”,“一双脚踏陷了灶边泥土,数不尽的围腰磨成破布”等等。晚上,我们会在大西门一带散步。《山花》的沈耘老师很器重你,连续给你发了许多诗作在“田园拾掇”、“山乡短笛”栏目里。

这些诗,于今读来,难免稚嫩,可谁能去苛求当时二十出头的青年?何况,在那个年代,你在艺术上有你自身的唯美追求。特别是对诗歌色彩的选择和追逐,对诗歌音韵美以及山野景致的选择和追逐,都透出清新、洒脱、轻灵,有一种淡淡的超脱绝尘的意味,诗意郁郁,初具风格。

上世纪70年代末,你的诗也“朦胧”起来,记得在省作协举办的你的诗歌讨论会上,有人说读了你发表在《星星》诗刊的三首朦胧诗,三天三夜弄不清其含意,建议你还是写田园诗为好。而今几十年过去,当年读不懂“朦胧”诗的那位老先生,也为年轻的“朦胧”诗人们作序了。

后来,你在山野写生,带着你的画板、原料和画笔。你把你楼下的山洞,变成你的画室,你那一幅幅说不上归属莫奈、西斯莱还是塞尚的油画,挂在这里。

你身居闹市时,还是爱乐发烧友。你曾经有你最得意的组合音响,有LP-33转立体声密纹胶木唱片,君子固穷,迷醉沉溺,独乐乐,众乐乐,自娱娱人。在坊间,你小有名气,有人说你像那个屁股上挂着一罐杜松子酒的海明威。

你在《花溪》杂志当了小说编辑,尽管小说编辑未必一定要写小说,但不写小说而与写小说的人谈论小说,总有膈膜。在戴明贤先生再三鼓动下,1982年夏天,你写出了你的第一个短篇《手术》,并在《山花》上发了个头条。

那是一篇海明威“硬汉”风味之作,短句子,多对话,带有明显的摹仿痕迹。之后,你几乎完全放弃了诗歌创作,当真写起小说来了。受文艺新思潮的影响,你求奇,求怪。总想在荒诞的故事中,弄点象征隐喻。让人捉摸不透其主题。于是有人批评你的小说“鬼气”,也有人说你的小说在表现手法上看似“另类“,而欧享利似的结尾逃不脱陈旧的叙述方式云云。对于你,批评反倒是好事,至少,有人关注了。

你的小说一发而不可收。1993年,你的小说集出版了。但正如何光渝先生在《贵州新文学大序》(短篇小说卷)序文中谈及你的小说时写的:“廖国松的这些短篇,在当时并未得到足够的重视,这又是使我们在今天看来感到遗憾的。”

是的,你的小说常常荒诞,怪异。你曾用“旱龙”暗示缺少生命之水的文化人的“当下”,你以巴赫小提琴协奏曲唱片的毁灭,象征我们共同面对的失落、折磨、撕裂和颤栗。你调侃,幽默,奚落,却直抵人心。你浓重遒劲,也隽永纤细。文字间,掩盖不住寂寞之情和孤傲之心。

你长期乐此不疲地在一隅捉摸,结构,运思,小心翼翼,寻寻觅觅,冥顽地在键盘上推敲,一路颠沛流离。最近,你的小说集《旧时人物》出版了,这是一部集中写城市平民的书,令人惊讶又好评如潮。你挥之不去的博大的忧伤,使你的创作浓重遒劲。你的苦难意识,没有停留在现实苦难表象,而是潜入深沉的人生底蕴,对苦难进行解读,直面苦难的追问,超越苦难的救赎。

你的季节已近苍茫落照,可你并不服老,常常健步如飞。你怡然自得。你拥有你的山光水色,你的明月清风,你的朝雾夕烟。

是的,生命总是气象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