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云烟”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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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淡淡的薄雾包裹了远山近水，整个小山村沉浸在一片宁静、祥和而又神秘之中，山村似乎还在回味着梦的甜美。回家的感觉真好，因为这里有日思夜想的父母，牵肠挂肚的亲人和朋友，魂牵梦绕的童年快乐时光。回家的心情同时也是彷徨而迷茫的，奶奶和爷爷相继去世，每次回家，多了一些沉重和伤感，少了一份温馨和喜悦，心生缺憾。这不仅仅因为少了许多关切和唠叨，更为重要的是爷爷和奶奶是我那段快乐时光的主角，这种温馨背后的追忆怎能不令我伤感呢？尤其是爷爷，我还欠着他一份情，一生一世也难以释怀的情。

踏着薄薄的晨露，呼吸着这深秋浓郁的芬芳气息，不知不觉，我来到了爷爷、奶奶的家――一片绿树掩映的坟茔。和往常一样，我不由自主地跪在爷爷奶奶的坟前，一阵又一阵的酸楚不禁油然而生，泪水盈满双眸，心中只是默默地念着：“爷爷奶奶，翔翔又来看你们了，你们还好吗？”爷爷奶奶是再也听不到我的问候了，但我还是期望他们透过时空的隧道聆听这声久违的问候，并祝福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快乐安康！因此，每次回来总不忘给奶奶捎些蛋糕和大白兔奶糖；而爷爷呢，他最喜爱的是烟，所以每次总也不忘为爷爷点上一支他曾经珍藏过、并令他骄傲和自豪的云烟。

说起烟，爷爷可是个正宗的“老烟鬼”。闲来无事时，爷爷总喜欢拿起他自己做的那根长长的烟袋，吧嗒吧嗒地吸着老旱烟，此时的我和弟妹们围在爷爷的身边，一边为他点烟，一边恳求他讲故事给我们听，什么《狼来了》、《老毛人煮孩子》……还有一些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也就是在那时候，我知道了一些有关大烟（鸦片）的传闻，模糊地知道那是害人的东西，因为爷爷自己的哥哥和嫂子就是活证，一个殷实的家活生生地被他们给抽败了，以至于后来96岁的祖母辞世后竟无钱安葬，那时爷爷正远在昆明一个叫羊方凹的地方当兵，鬼子毫无休止的轰炸和侵扰使他无法顾及自己的老母，盛殓祖母躯体的棺材硬是在老屋旁的简易灵堂里停了三年，一直等到他回来才算入土为安。每当提及此段往事，爷爷的声音明显由高及低，而眼睛总会不由自主地闪开；也就是在那种时候，从爷爷的故事里我知道了昆明有个湖叫滇池，有座山叫西山，龙门就雕刻在西山峻的悬崖上……袅袅升腾的烟雾里，飘溢着爷爷的青春时光和人生沧桑，更在我的心里烙上了永恒的记忆。不知从何时起，幼稚的灵魂里激荡着一个甜蜜的梦想――到昆明看看。

爷爷的烟瘾是很大的，除了抽自己种的老旱烟外，纸烟也是极喜好吸的，说是比旱烟香。那时候农村条件艰苦，平日里很少抽纸烟，只是在逢年过节那些时日才会慷慨地买些。吸纸烟时，爷爷的长烟袋变成了一长的短烟袋，说是这样抽香气才够味。爷爷是爱烟之人，但我不明白为什么爷爷的那只精致小箱子里却藏着一包乳白色的纸烟，总也舍不得吸，不知道藏了好久了？在爷爷打开箱子找东西的时候我看到过好几次，还有一粒小小的子弹头。一种极大的好奇心促使我做了一件至今都深感耻辱的事――做了一次贼，把那包乳白色的“云烟”和那粒子弹偷了。烟被分给了和我玩打仗的小朋友们抽了，而那粒子弹却不知被谁顺手牵羊捞走了。事后几天，爷爷知道了，父亲也知道了。父亲是个急脾气的人，说不上三句话就要动手打人。父亲恼羞成怒地问：“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在当小偷，都五年级的人了，还不懂事？”说着举起了他那双有力的大手。此时，传来爷爷的喝斥声：“只知道打吗？你有他这么大的时候懂事了么？”哦，父亲举起的手无从交待，看着他无可奈何的样子，我朝他伸伸舌头，做个鬼脸一溜烟地跑了。

躲过了一顿揍，甚是感激爷爷的庇护，心里却愈发的忐忑不安起来。对我这么好的爷爷，我却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想想爷爷辛辛苦苦挖了黄连，在昏暗的油灯下剁碎，要泡好长时间才过滤做成一个药饼，然后再拿到城里卖了，回来后总不忘给我们兄妹买点糖果和玩具，而自己却从没有买过一包带过滤嘴的纸烟，而他唯一的一包带滤嘴的云烟却叫我给糟蹋了，悔恨不已。在一个饭后的傍晚，我低着头来到了爷爷的身旁，悄声地说：“爷爷，我错了，下一次不会再犯了。”爷爷吐口烟，笑眯眯地对我说：“知错改了就好，小孩子学习为重，抽烟得长大才行。”我大声地回答：“知道了。”爷爷摸摸我的头又意味深长地说：“那包云烟是六十九医院的王医生送给我的，听说是和都用云烟来招待外宾呢。我一直舍不得抽，还想等你将来有出息了再抽，现在你把它弄丢了，你可得好好学习哟！”“王医生，就是那个和你一起被‘抓壮丁’去当兵的爷爷吗？”“对，后来他当了的军医，我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那天晚上，爷爷的故事讲得很长，我算是明白了爷爷的一片苦心――除了珍藏着一份友谊和荣誉外，更寄托了一份希望。对着月亮，我暗暗的许下了一个心愿：长大后一定得把最好的“云烟”送给爷爷。

及至我到昆明上学，毕业后如愿地走进了烟厂，成为了一名烟草职工，每次回家总是给爷爷捎几条最好的云烟回去。这个时候，爷爷的脸上总是堆满了笑容，他再也不把烟藏起来了，总是随身带着，遇见熟人就发，总不忘说声：“孙子买的。”

时过境迁，就在爷爷溘然长逝的三年后，我成为了一名“红云”人，可惜爷爷是永远也听不到这个好消息了，留给我一个永久而难以弥合的遗憾。我把这个消息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并承诺以后每年都回来看他，而且要捎最好的云烟回来。我把纸条悄悄地埋在了爷爷的坟头，盼望爷爷能够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