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的痛苦,是一种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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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鱼钩垂钓子宫，这是一种怎样的痛？

看到《漂流欲室》中血淋淋的这一幕时，真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在浮萍般飘荡的小屋上，那些空虚而茫然的灵魂，像落叶一样随风飘荡。边缘。在世界的边缘。有金基德的摄影机，在记录着我们身体和心灵的每一次挣扎和感动。

有时候觉得他太暴力，有时候又觉得他太脆弱。两面，你手里握着的，是一枚金基德硬币，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金基德在膨胀。金基德其实很脆弱。金基德一无所有。我一边如上自怜，一边如下狂想：你们有信心决不看金基德电影么？”

它更像鸦片，不能不看；可是看完之后，心情又会变得低落，对这人生感到悲观，有时候，更希望那一切都是幻象，“就好像《蓝色大门》或《坏小子》中最后一系列的幻象。那是很难支撑的幻象，是总被攻击的幻象，因此也是十分淳朴的幻象，虽然很美，却很难珍藏。”（白文临《“垂钓”教育，以伤痛缔结关系》）。

是不是因为他太残忍，所以幻象也让人倍感刺痛？据说，当《漂流欲室》在电影院放映的时候，有人因为画面太过残酷而昏过去。残忍，是他的灵魂，摄影机如刀，刀刀割开我们的伤痕。那样准确，甚至不需要对白。你看《空房间》里，男女主人公不说话，直到结尾处，女人才说了两句话。一句是“我爱你”，另一句是“早餐做好了”。

美丽，然而冰冷

《春夏秋冬又一春》（又名《春去春又回》）表面上华丽的镜头，并不简单指向一种空洞的禅宗顿悟，确是直指性命。他把从小生活在寺庙、远离世间烟火的小和尚放到性与罪的考验之中，绝对的克制，可是你完全能感受得到，他身体里燃烧的熊熊，根本无法抵制女性身体的诱惑，根本无法让自己遵循佛陀的教导。在放纵的魔鬼面前，宗教的教条一度变得那么虚无和可笑，可是当一切都归于平静，你才发现，疯狂如梦，从终点回到原点，终究一场空。

因为有疯狂，才更衬托出佛的静，也因为佛的静，才更彰显出人性冲动的可怕，这是金基德的辩证法吗？我不是看到小和尚和女施主时感到刺痛，是在又一个春天一点点发芽的时候泪流满面。与金基德相比，《麻姑》的环保预言又显得多么苍白和表面？

喜欢戴一顶棒球帽，臂膀很粗，有一张侧面照，眼神也很犀利，可是，他又分外女人。《撒玛利亚女孩》中，穿着内衣的少女，为了躲避追捕，站在窗台上，犹豫着、挣扎着跳下去的那一刻，她的身体是如此柔软、新鲜和纯洁，穿着清凉，却不见。

肉身与灵魂的性错位

这样的剧情可能永远不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金基德在寓言中讲述他幻想的故事：有关友谊、肉体、爱情与死亡。《撒玛利亚女孩》毫无暴力镜头，通篇以柔情默默讲述，可是那种一针见血一剑封喉的残忍，简直让你窒息。

撒玛利亚女孩在《圣经》中本身就是指的出卖自己的身体为神服务的女人，为了荒唐的欧洲旅行，年轻的洁蓉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然后，等待倚隽的是灵魂的救赎，此时的出卖肉体，究竟该叹息她逝者难追何必天真，还是懂得，这才是真正的后悔――后悔无罪，即使枉费。

懂了，这也是一种放生。抛开自己的肉体，将灵魂洗白。总是这样，越是挣扎，越是伤得深。就像《漂流欲室》那枚钓着熙真阴道的鱼钩，谁能将你我放生，谁让她在欲海浮沉无法自拔？直到最后，她漂浮在水面上，是不是就可以抛弃了船和岛，让自己变成岛？那是不是就是解脱？

我们每个人，谁不是像她那样漂流在生命的河流上？我们的躯壳就是我们的房间，像《漂流欲室》和《春夏秋冬又一春》那样小小的一间，就可以让我们存在吗？可是我们这些《坏小子》该走向何处？你的《美丽》和《呼吸》又将葬身何处？像《空房间》中那样，因为害怕家庭暴力，所以就和一个私闯民宅的奇怪男子私奔了，是心有灵犀还是两颗孤独的灵魂，需要相互取暖？一贯的痛苦，是一种救赎，金基德永远不会掩饰自己的伤口，只是静静地看着鲜血染红天空，是否能让自己从麻木中醒来？

河西，作家。在《天涯》、《读书》、《凤凰周刊》、《南都周刊》、《字花》（香港）、《印刻》（台湾）等刊物上发表作品200余万字，著有《弗里达：一位女神的画像》、《巴黎摩登》，译有《彼得・布鲁克访谈录》、《我们都爱普鲁斯特》等多部作品。

《野生金基德》

作者：（韩）金基德、郑圣一等著

译者：范小青

出版：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