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鸟一样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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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住的楼连同周围的楼群都是画地为牢的独门独院，对成年人来说，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生活，偶有交流的愿望，借助电话或隔着铁门也不会尴尬。时代九是这样嘛，大家这样安慰着自己，但却苦了那些天真的孩子们渴望天空与自由的心，于是在相邻的两座院落我时常看到这样的情形：那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骑在墙头上与另一个院子里的小女孩聊天，聊的声音很大，似乎全世界就在他脚下与他无关地流逝着。

第一次听见他们聊天是在一个周末的清晨，贪睡的希望被浇灭令我很气恼，怒冲冲起来想教训这小子。冲到阳台上，我却忍不住笑了，那小伙像只小鸟一样蹲在墙上，眉飞色舞，晨曦在他脸上身上涂成一种尘世外的色彩，那么自我又那么忘我，令我羡慕不已。对我来说，连大声讲话的年代也不再了，整天要做淑女状以保持高贵大方的形象，更别说蹲到墙头上。尽管我也常想有空去看看尘外的天，去楼顶上看看云、听听风，却又常常忘记了。所以，邻家小男孩的那份洒脱让我一时羡慕不已，便经常看到他蹲到墙上，有时是一个人蹲着看行人，并不孤寂。他的双眼明亮地闪着喜悦的光彩。后来我指给朋友看，他说像《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照，坚持说其实只是一只蹲在墙头的小鸟。

再后来，一次在商场门前等人，看见三个二十多岁的男孩，着休闲装，一律轻轻爽爽瘦瘦高高的那种，该是去买点东西吧。有一个先出来了，于是蹲在那里看马路上来往的人，他的眼神便一时空灵洁净得到了别的世界，没有旁边的人，不会如那些西装革履的白领们要注意形象地以高于一般人的姿态存在，每时每刻地将自己放进无数的框中终日身心皆累，男孩那份自如，让我又一次真实地想到那种自我，像鸟一样。

鸟―样地蹲下来，是最初的子民们最日常的动作。后来，只有那终日行走在土地上的农家人才会这样，在秋后的下午，像鸟一样地蹲下来，面对田畴思考四季收成，那纷绝对哲学的大智大愚的气质得出了绝对哲学的结论，留给总想走出土地的子孙：对土地绝对不要欺骗，你投入几成就回报几成。

也许蹲下来最接近土地，因此，每个蹲下来的灵魂变得真诚，心由此真实而空灵，是不是呢？我想试一下，却始终没做到，因为我们不是可以随便像鸟一样下来的――以最接近土地的方式。要换下那约束我们肌体的华服，要充分自我，或不失那无忌的童心，但我们已不太能够做到了。我渴望着，有一天可以像鸟一样蹲下来，以最真的方式亲近土地，倾听心与泥土的搏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