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这根杠杆怎样撬动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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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时节，各地的初三学生，正陆续走上运动场，开始参加第一门中考――体育。中考体育在全国范围内推开的大背景，是令人忧心的学生体质连年下降；其作用力，旨在推动学生、家长、学校对体育能够形成“三位一体”的合力。实际上，以考试的形式来促进对孩子健康和参加运动的重视，已让人感到现状的无奈。本刊通过探讨考试杠杆对学生体质撬动的利弊，探讨体育锻炼习惯从“一时”到“一生”的形成环境。

在孩子如何健康成长的过程中，体育运动该以何种方式贯穿，以何种评价体系落实，“教育观”中的“体育观”又该如何体现，中考体育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剖面。

既有“一次性”，也要考平时

周末的上午，上海杨浦区复旦实验中学的操场上，初三（一）班的两位女同学正在练球，为了中考体育。

短发的方可心练篮球。这个项目对女生的要求是26秒内能够在半场两次运球上篮进球，就可以得到满分。而方可心完成最好的一次已用时32秒，只能得80分。方可心觉得自己是典型的“临阵磨枪型”，“应付完考试后，就不会再摸球了。”

长发的季时雨练排球。40秒内在规定的区域内对墙垫球45个，就可获满分。这个测试难度不小，但季时雨已可以成功完成。“我平常就比较喜欢排球，为了考试从3月份开始加练，进步挺明显的。”不过，虽然排球项目上可以得满分，但季时雨对拿满全部30分心里没底。“我的800米也就刚及格的水平，而且很不喜欢仰卧起坐。”

有“应付型”，也有“偏爱型”，考试这根杠杆对学生参与体育的影响，这两位女同学就有一定代表性。

复旦实验中学的校长陈寿鸿向记者介绍了2011年上海市中考体育要求：总分30分，其中统一考试为15分，日常考核为15分。从初一开始，每个学期的体育成绩都将计入日常考核，其导向十分明显――促进学生养成平日参加体育锻炼的习惯。

北京市2011年中考体育考试方案也开宗明义：培养学生养成终身体育的良好习惯，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不过，中考体育能在多大程度上实现这个目标，还需要更长时间段的观察。在这个过程中，中考体育本身也在做细节调整。北京市中考体育去年加入日常考核内容，总分从30分提高到40分。北京教科院基础教育教学研究中心体育教研室主任马凌表示，中考体育和其他以“选拔”为目的的科目有所不同，强调学生平日参加体育锻炼的习惯养成。这一点，北京市125中学体育教研室的员老师用现状证明，“有60%的学生过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多练一练就能拿到满分。”

相比于北京和上海，天津中考体育30分中，日常考核的比重占到了60％。天津市第一中学的一位体育老师觉得，天津推行中考体育以来，学生参加体育锻炼的积极性有明显提高。日常考核的高比重，督促学生更加注重体育课。“体育是循序渐进的，中考体育不是一个完全性、终结性的评价。”

一句话，中考体育希望以“要我练”的形式，达成孩子“我要练”的态度。体育社会学者易剑东认为，现行教育体系中，最重要的还是根深蒂固的“智育第一”观念的改变以及真正达成体育对学生生活方式的影响。广州市教育局体卫艺处原处长谢光沛认为：参与体育运动是孩子的天性，本不该刻意要求，重要的是在参与体育的兴趣之中培养精神。但是，从目前情况看，比较可操作性的办法，“还是要考”。

从“不丢冤枉分”到“动比不动强”

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体育卫生艺术教育研究中心（全称真长啊，或直接简称中央教科所体卫艺研究中心？）主任吴键在接受采访时认为，体育考试应该以促进学生积极参与体育锻炼、养成锻炼习惯为根本目的。以此为出发点，体育考试的设计应贴近课程教学，测试形式要简单，难度要降低。基本标准是：只要认真上体育课、参加课间体育活动和课外体育锻炼，85%以上的同学能够拿到90%的成绩。

曾做过11年招办主任的广州市体育局副局长吴强对中考体育的杠杆作用有很深的感受：“孩子升学有压力，所以哪里重要，精力就必然投向那里。广州推行中考体育之初，还有家长不高兴，认为孩子不就是胖一点、慢一点，少了体育那几分，怎么就不能被录取了呢。现在，绝大部分人都已认识到中考体育的积极意义。这几年，已经没有多大争议了。”

吴键拿出的数据也支持着吴强的感受：从最近一次大规模全国学生体质与健康调研情况看，初二、初三、高一、高二年级学生体质与健康状况比前五年就有改善，尤其以初三学生的改善情况最好。这与中考体育制度全面实施三年有密切关系。

北京市每5年对学生体质进行一次测评，2005年数据显示：13－15岁、16－18岁年龄段的孩子有氧耐力水平最高，“这与中考体育有明显相关性”，马凌说。但不无遗憾的是，“进入20岁以后，数据又有所下降。”

催热“体育家教”，这是中考体育引起争议的另一面。”参加中考体育培训的学生大多念初三，学习成绩不错，但体育成绩中等偏下。他们不希望体育影响了中考总分，所以要突击一下，就是为了应付中考。”这是北京的一位体育家教描绘出的“大致模样”。他又补充说：“其实，有的孩子挺喜欢体育运动，比如球类项目，但是对于中考体育要求的一些科目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人大附中一位姓王的初三学生坦承：毕竟，体育的分数要比文化课分数好拿些。突击一下，是为了不至于在中考体育中丢“冤枉分”。

从各地中考细则看，已经尽可能地提供了不同选项，但依然有众口难调之感。教育部门希望通过中考体育全面提升孩子的身体素质。同时，考试是通过精密量化的指标来完成对身体机能及运动机能的评测。但孩子们对体育的爱好以及运动习惯的养成，显然不可能仅通过考试这根杠杆去撬动。广州教育局体卫艺处处长沈慧洁说：“体育是生活质量和生活方式的要求。练什么考什么，还是考什么练什么，要允许情况不同的孩子自主选择。”

记者在上海复旦实验中学采访时还遇到一对正在练习篮球的母子。这位姓严的母亲对中考体育的认识就颇为全面：“身体素质的提高，要靠从小养成良好的体育习惯，不是一两次考试就能一蹴而就。不过，将体育作为中考的科目，成为一种评价标准，这是积极的导向。虽然现在不少学生都是突击式锻炼，但动就比不动强。”

标准面面俱到，为何选择有多有少

“我们念初三的时候，体育课的内容就是跑圈，如果不跑就去投实心球，就是为了中考。要说效果是有，基本上大家的中考体育成绩都差不多，没几个人丢分。但仅仅跑步，很难培养起我们对体育的兴趣。初三以后，我就不跑步了。再跑，就到了高三，因为体育会考又要开始了。”

这是一位来自北京的大学生对中学阶段体育考试的回忆。

天津市第一中学的操场上，记者随机采访了四位正在运动的同学，两男两女。有三位表示中考体育不是什么负担，因为平时一直参加体育活动。另一位女生则觉得有压力，对800米跑尤其视为畏途，“咬牙吧，最近得天天练。过去了肯定不练了。我还是喜欢跳绳。”

孩子们对一些中考体育项目不感兴趣，并不能同“不喜欢体育”画上等号。中考体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青少年基本身体素质指标，如耐力、力量、速度等。但是，“体育天地游戏始”，指望孩子们养成运动的习惯，如果不是从引导他们的兴趣开始，就难免出现填鸭式的恶补。“喜欢打篮球的孩子一定比喜欢跑步的多得多，但为了中考，体育课都用来跑步了，兴趣又怎么培养呢。”那位大学生当年的感受，道出了中考体育目的与手段之间的偏差。这也提醒教育部门，在中考体育的推行过程中，应当更多站在青少年的角度去设计和落实。

中考体育对身体素质的要求称得上面面俱到，但把握与评估身体机能与运动技能的过程中，既要做到客观，更要注意对兴趣的引导，各地有着自己的方案。

北京市的中考体育只设四个项目，以男生为例，1000米跑和篮球运球是必考项目，此外需要在引体向上和掷实心球之间选择一项。上海市则有四大类十六项之多，包括田径、游泳、体操、球类等。考试指标是刚性的，兴趣则不那么容易衡量。但用指标还是用兴趣去引导孩子投身运动，谁更具有可持续性，应当不难回答。中考体育如何从显性指标促动孩子内在的兴趣，在考试中提供更多选择，应当是积极的尝试。这也体现出体育考试与其他科目的不同――很多受访者都认同这样的观念：体育是爱好，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通过考试，能否实现“把体育还给孩子”的初衷

“外国孩子并不考体育，但中国的情况，考与不考很不一样”，广州市教育局副局长吴强说，“现阶段，考体育还是积极意义更多。”

中央教科所体卫艺研究中心主任吴键拿出的一份调查数据，清楚地表明现阶段初中体育教育的缺失：每周三节体育课的规定，只有不足50％的学校能够达到；每天一小时校园体育活动时间，只有不足30％的学校能够达到。此外，城市学校运动场地严重不足，农村学校体育器材严重不足；体育教师配置不足的情况，都普遍存在。

以此衡量，中考体育的推行，不失其价值，“如果没有中考，初三体育课基本被取消。体育考试对加强体育师资建设也有促进。从去年开始，国家教师特岗计划中就加入了体育、艺术教师”，吴键说。

青少年体质不断下降的现实，催生了中考体育的推行。中考体育的初衷，在于“把体育还给孩子”。而怎样把体育还给孩子，至少包含两个层面的含义，一是把体育的时间还给孩子，二是把体育的兴趣还给孩子。中考体育考的是孩子，其实更是对应试教育的纠偏。毕竟，追根溯源，学生体质的下降是应试教育的恶果，是体育时间被各类文化课所挤占。中考体育这根杠杆，最该撬动的是教育体系中对体育价值、体育规律长期的忽视。与其考前加练，不如不折不扣地实行“每天一小时”。否则，中考体育自身都有走入应试教育误区的危险。

吴键说：“不是一个中考（体育）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眼下好的效果也可能是暂时的，还要长期观察。但是，中考体育给我们的启示是，对于增强学生体质，还是有办法的。有效果的手段应坚持并完善。现在中考体育最大的问题是追求考试筛选、选拔的作用，这样急功近利的做法，必须加以克服。”

北京市教育局体美处处长王东江认为，体育不仅给孩子带来健康的身体，更是规则意识潜移默化的体认过程，是塑造健全人格的有效方式。以此审视中考体育的价值，有助于积极调整其中出现的问题，更有助于深层触动现有教育观念和教育方式。

是影响一时还是影响一生，中考体育其实告诉人们这样的道理：仅有考试是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