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实习不容易 手术室内外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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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的“血泪史”

在医院手术室实习，我学到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消毒。

给病人的手术部位消毒是整个手术最简单，最没技术含量的步骤，但是对实习医师来说算是大活儿，要想干得熟练让老师挑不出毛病也是相当不易。

首先，给病人消毒之前要先给自己的双手消毒，“刷手”要是不过关，连手术台都上不了。

用一半粗海绵，一半利刺儿的刷子蘸了消毒液先刷三分钟，再刷两分钟，包括十个指甲缝、十根手指、两个手腕、两只胳膊、全部的皮肤尤其褶皱部位都要细细刷。

那时候，我每天仔细检查手指甲，并随身携带指甲刀，每个指甲时刻都保持光秃状态，就怕指甲缝里藏了细菌刷不掉，害我被护士长赶出手术室。什么指甲油、洗甲水，以及传说中的水晶美甲、法式指甲都和我们这些学医的女孩子无关。

刷手后，我们架着不能太高也不能过低的双手和胳膊，哪儿也不能碰，下一步是用消毒锅里蒸过的擦手巾擦干消毒部位。先擦双手，再交替擦双臂。实习生从刷手到消毒，每一个细节动作都在巡回护士眼里，稍有不规范，立即会被指出问题所在重新再来。

刷手、擦干完成后，护士会拿一根棉拭子随意擦拭我们从手指尖到上臂下三分之一之间消毒过的任意部位，然后倒一根玻璃试管中，送到细菌室做培养。几天后，擦过我们手的棉拭子要是培养出细菌那就惨了。我们首先会被停手术，取消上台资格，再背诵刷手步骤，每个步骤的动作要领和时间要求，什么时候合格了才准再上手术台。

刚进手术室实习时，最多的一次我曾经连刷了三次手才过关。

第一次是先刷了左手左胳膊再刷右手右胳膊。错，应该先刷左手右手，再刷左胳膊和右胳膊，因为手术医生的双手永远是最“干净”的部位。

第二次刷手顺序对了，刷得也卖力，还是没过关，护士说我没有专门刷洗五个手指根部的四个间隙。唉，老师您就直接说我没刷“蹼”好了，恨得我不由想起一句“指若削葱根，全剁最干净”。

刷到第三次，终于合格了，此时，我已经在护士老师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动作僵硬、皮肤生疼、胳膊酸痛、两腿转筋了。

手术室里病人早已完成麻醉，VVIP、VIP还有IP早已熟练地刷手穿衣戴手套，器械护士已经打开手术包清点纱布器械，一切就绪，就等着我刷手后给病人消毒。众目睽睽之下，虽然戴着口罩帽子，仍觉颜面扫地，心中暗暗生恨，一恨自己不争气，越有老师看着越紧张，越紧张还越出错；二恨护士势利眼，不敢针对教授，只敢对我等实习生耀武扬威。

多年后，自己终于当了主刀医生才理解这份心情，老师对实习生最大的要求就是认真看手术，勤于提问，同时希望我们能时刻注意并恪守无菌原则，不要污染了病人。否则，就算手术做得再漂亮、再干脆利落、再惊天地泣鬼神都白扯，一旦术后发生严重感染，全盘皆输。

我用长长的卵圆钳夹着消毒海绵，蘸了碘酒，以准备切开的部位为中心画圈，也可以画正方形，手术的切口只是一道线，但是消毒半径至少15厘米。一般是一遍碘酒消毒，两遍酒精脱碘。碘酒不能蘸得太多，否则不光浪费，要是淌到手术范围外又没有及时进行脱碘，会灼伤病人的皮肤。碘酒不能太多，也不能蘸得太少，否则不仅达不到充分消毒的目的，反成了搓澡。每一圈碘酒都要紧邻上一圈，外圈压里圈，保证不留白，又不能原地画圈没进度，本来刷手就浪费了不少时间，消毒的时候再磨磨蹭蹭可不得了。

手术医生多是急性子，颤颤巍巍的我总是担心穿着手术衣没法腾出手来，推搡我快点儿的主刀医生凌空一脚把我抽射到门外去。

我消毒后铺好手术巾，主刀医生说：“干得不错，出徒了。”

在保持外表虚怀若谷的镇静之时，我的内心恨不得跳起来大声欢呼。

手术室的护士眼睛最“毒”

消毒后穿好无菌手术衣戴好手套就可以上手术台了，这也是一道坎儿，在基本外科最惨的一次，我连续换了三件手术衣才上了手术台。

手术衣说白了就是一件背后系带反穿的长袍。手术衣消毒后是按照固定模式叠好的，我们必须保证一手抓过来就能根据这种特殊的、全世界都基本一致的折叠方式辨清里外。辨清里外后是提纲挈领般地向下一抖，将整个手术衣展开，这一抖必须抖对，里面朝向医生，外面朝向无菌区。

刚开始上台的时候总是不熟，再加上紧张，我一直都是投机取巧地通过手术衣圆领上的标签辨别里外，那天拿到手的一件恰好没有标签，我凭着感觉一抖，糟糕，抖反了，病人面正好朝向自己了。

于是，换一件，重穿。

第二件，里外抖对了，但是因为紧张或者潜意识里不希望护士看到我穿衣的细节，好像这样就能逃过护士法眼似的，于是，竟然屁股对着无菌手术车，自己朝向大门口，这又不符合无菌原则了，于是，换一件，重穿。

第三件，抖对了，也对着无菌手术车穿上了手术衣，一切顺利，戴上手套后听见护士说：“行了，你可以上台了。”心中暗喜，连说：“谢谢老师，谢谢老师。”可能是太紧张了，我又犯了平时紧张就做小动作的错误，随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鼻子。护士急了，说：“你知不知道穿戴整齐之后双手哪里也不许碰？快脱了手套换新的！”

“哦，我错了，对不起老师，我这就去。”还是太紧张，我紧接着又不自主地挠了一下耳朵。

“你！你还敢挠耳朵！上手术台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双手无菌你知不知道？快去换手套！两只都要换。”护士已经气急败坏。

“哦，马上去。”摸了鼻子和耳朵以后，我已经把无菌手套彻底污染了，一连串的训斥更让我彻底晕了头，情急之中我又把双手手术衣胸前的口袋里，结果，脏手套又把好不容易穿上的手术衣给污染了。

于是，护士再去拿新手术衣，我刷手、擦干、抖手术衣、穿手术衣、戴手套，一切从头再来。整个医院里，手术室的护士是眼睛最毒的，一打眼儿就能分出谁是生手，就知道该盯着谁。每个实习生都有类似的狗血经历。

说来也怪，越是手生的时候，越是觉得护士在盯着自己，越是犹犹豫豫不自信下一步该干什么的时候，越容易被护士挑错。而当你把一切做得干净利落，就会忽然发现护士不再盯着你了，她们忙活别的事去了，时间长了，你终于成了她们的人，终于不再胆战心惊，反而一切如行云流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