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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英雄”王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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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怎样去讨好各种不同的人,所以只能把东西做得让人爱不释手。而且这个爱不释手用的是他自己的标准,不是别人的标准。

2003年7月,再次遇到王侠军,看见他手上多了两块伤疤,他说他刚从敦煌回来,伤疤是为张国荣吹制骨灰坛留下的。这一点也不奇怪,他的手上似乎永远表露着新的故事,有时是做模型时留下的胶,这时是常态,有时是伤疤。谁让他选择了玻璃呢?这种透明的坚硬的物质。

那天,在他上海静安区的工作室,听他将这次从丝路之旅感慨,沙漠对他的冲击,令他言语间充满了兴奋感。“那真是一次剔透之旅!”他说沙漠可以把人洗得很干净,让人如同玻璃一般感受天地在心。他总是会把事物看成剔透的,而且经由他的解说和角度,居然也就合理了。

剔透,仿佛已经超越了口头禅,成为了王侠军的基本词汇之一,用来表达他对世界的理解。“如果将来翻看字典,有‘tittot’这个词,那该多好!”王侠军说。

但是首先,他必须先向这个世界介绍伴随了他半生的“剔透”。

关于“剔透tittot”

这是现在作为王侠军身份标志之一的符号。他所创办的琉园的英文名字就是“tittot”。这是王侠军最大的野心之一:想把tittot加入到未来的英文词典中去,意义就是晶莹剔透。如同他所创造的玻璃艺术品。

现在定义王侠军,称号都是“玻璃艺术家”,这固然是当之无愧的,他的作品被许多世界著名的博物馆收藏。在故宫里展出的玻璃历史中,清朝之后的展品就是他的作品。2002年,施华洛世奇聘请他作为全球唯一的艺术顾问。

2002年冬天,德国法兰克福举办的为期五天的世界博览会。展区分10个馆,第十馆五层楼建筑有三层划归为“永久楼层”。进入永久楼层得经过大会严格审核,即使是百年老店也不见得卖面子,他创造的品牌“琉园”进驻了法兰克福精品展的“永久楼层”,这楼里有四个东方品牌,其中三个是日本的。琉园的标志在永久楼层中引人注目――大大的英文字“tittot”干净利落,配上大红色底。“世界玻璃舞台上,中国不缺席。”王侠军为此自豪。

关于琉璃

琉璃就是玻璃。“也许叫做琉璃是雅一些,但是那会误导人,以为我们的材料就是琉璃,其实玻璃就是玻璃,遇热变软,遇冷变脆,不同的温度不同的样态,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没有那么神秘的。”王侠军清楚地解释。

王侠军不喜欢来虚的,他的理由是:“做推广的时候一定要真实,要让对方也明白,玻璃是材料,琉璃是精神。否则就是误导。我们不会因为琉璃听上去浪漫而用这个词,我们让自己坚强起来不是靠那些包装。”无可否认,去买一个“琉璃”的感觉确实比去买一块“玻璃”的说法浪漫百倍,但是事先的坦白总比事后的恍然明白要坦诚得多。这是王侠军的诚意。

另外一个被纠正的观念也很重要,就是例如,做玻璃其实没有那么贵的。美国在20世纪60年代,玻璃工艺一下子蓬勃发展,玻璃的艺术也随之兴旺。主要原因在于玻璃制造的成本开始大幅度降低。有了可以只烧20公斤玻璃的小锅炉,在工作室中被采用。艺术家可以慢慢地磨出自己的作品。“做玻璃做到倾家荡产,那是不可能的。否则国外不可能有那么多人做玻璃啊。”王侠军说这话的时候,应该是有所指。或者他也是想强调自己的理念:玻璃是很平易近人的东西,做起来没有那么难。

应该是不难的,王侠军花了7个月就学会了。

开始做玻璃的日子

那年是1987年,王侠军34岁,他的儿子才出生一个月。他的电影生涯已经步入正轨,王侠军却搭上飞机前往美国密西根州底特律创意学设计学院学习玻璃工艺。在这之前,他是一个成功的导演、演员、广告制片。他尝试了电影――领衔主演了了《1905年的冬天》,执导了《大海计划》,他的生命似乎会沿着演艺圈的轨迹走了下去。偏偏――他偶然间发现了一个摆放在家中三十年之久的法国玻璃文镇。那只牛型的文镇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把王侠军给催眠了。

后来说起这事,王侠军笑笑说这么急是因为托福成绩要过期了,其实潜台词是――如果那时候不当机立断地去学,那么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去触碰这么有趣的东西――玻璃。玻璃,可以有透明、半透明、不透明的迷人质地,可以因不同的温度延生出的不同制作工艺,高温铸造、胚心成型、吹制、脱腊、切割、雕花、研磨、刨光、镶嵌……简直是可以满足最丰富的想象力创作的对象,无穷的创意就象魔法一般在玻璃的多彩多姿中绽放。

7个月的学习彻底改变了王侠军的人生轨迹。1988年回到台湾后,他与同为电影导演的好友张毅一同成立了中国人的第一个玻璃工作室,开始创作,也推动玻璃创作的概念。刚做琉璃工房的时候,王侠军整日待在一个厂房里。那个建筑旁边有很多围墙,最低的围墙有一层楼高。因为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未来会有怎样一个局面也不知道。只有那样封闭着自己,他才可以安心地做。

后来王侠军离开了这个琉璃工房。

现在既有人给王侠军作传,也有人给张毅和杨惠珊作传,都成为了畅销书。书中对这一段的经历都提得小心翼翼,让人最后还是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次的采访也是同样,王侠军给出了一贯的说法:“因为理念不同所以分开”。那就是个万金油一样的答案,贴在哪里都是可以的。多半答案不在嘴边,而是在时间里。看十年后各自的发展是否有了长足的进步,是否有了明显的分歧,这样才可能知道究竟当初他们为什么分离。

十年不够,那就看二十年。有我们这些看客,既有好看的玻璃又有好看的故事,为什么不等着看看呢?

其实那不是一段太灰暗的日子。离开原来的工作环境毫不妨碍王侠军搞些新意思出来,那个时候他做了很多设计。他甚至开始设计家具,居然很受欢迎。一个女明星说自己最重要的家当是王侠军的椅子,那是个会动的秋千。光照下来,椅子的影子像音乐一样波动,家具的解构使椅子像个舞台,可以动来动去,表达了人与人的之间的空间概念。这个就是竹篱笆的主题。当时设计了很多椅子,非常成功。有几个年轻人还特地开了一个家具店,叫“侠居”。

但是玻璃始终是王侠军的心头至爱,难以放下。这个时候,琉璃工房里原来的几个同事一起出来找到了他,说 ,一起把玻璃做下去吧。

于是,琉园创立。在经营上,王侠军只担任创意总监,营运的一切交给金融行家二哥王永山。这样心平气和的经营态度,而非急功近利的投资心态,留给自己足够的创作空间,相当高明。

王侠军的广博知识来自于他的阅读,年轻的时候他想做作家或者建筑家,所以看很多建筑方面的书,这对他后来对空间的把握有了很大的帮助。广告事业的训练也同样培养了他,对如何说清楚一个故事和主题比较驾轻就熟。作为导演,光影又是非常重要的因素。种种机缘,都为王侠军做玻璃打下了基础。

1994年,“打开中国人的水晶玻璃世界”成为了王侠军的梦想。那年,他受世界权威的玻璃组织G.A.S美国玻璃艺术协会之邀,在所举办的全球年会中代表中国玻璃艺术家演讲,他说创作的“庭院深深”也在美国最权威的艺廊Habatat Galleries展出,这是近代第一件具有中国风格的水晶创作受邀在专业的玻璃艺廊展出,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信心。

虽然与琉璃工房分家和后来的自立门户都不是一段非常顺利的经过,现在谈来,王侠军依然有些遗憾的样子。但是他表现出了他的风度:“我希望多一点的中国人都来做玻璃,才可能一下子壮大中国玻璃的份量与角色。”

我想他是真心诚意这么想的。玻璃是有前途的,这是王侠军一心一意想证明的。

他选择脱蜡铸造,是因为吹制切割于中国人而言没有优势。吹制在意大利是代代相传的技艺,捷克用了300年使切割抛光有了风格。威尼斯则用了400年。中国人不可能等这么长的时间来让技法成熟。脱蜡铸造可以分工,但是切割却不能让徒弟代工,一刀下去就是十年的功力。若想在三、四十年就可以壮大,至少脱蜡铸造是个途径。在中国,脱蜡铸造是人数最多的,这意味着中国的玻璃可以一下子壮大。“我们选择这条路,因为会比较容易的达到有力量,可以有力量去办博物馆,开玻璃教室。如果一个人在吹,不知道怎么样才有力量?”

他的理想是想打开中国人的玻璃世界,他自称用“几近谄媚的方式让人知晓做玻璃的好处”。一步一个脚印,都是分明的。

剔透的代价

可以见证脚印的地方首先是王侠军工作的地方,他自己选用的形容词是“尸骨如山”。凡是懂点玻璃的人进去一看,都会掉眼泪,实在太多的作品就差那么一点点。那个一点点其实根本可以不用去要求,但是王侠军每次都希望在技法上对自己有个提高。提高的代价是巨大的。他公司里的一个负责制作的人私下说,真是不希望王侠军做“器魄”这样高难度的作品,难度太高,往往失败。

王侠军设计的千僖龙两个月被预定了一千个,每个价值超过1万元。但是王侠军制作的成功率不到3成。可所有的订单都愿意继续等到他出品。

对于设计,太阳底下本没有新鲜事。谁可以把老的元素组合成一个新的东西,就是新鲜。例如这个龙,不是回到2000年前,而是要注入现在的因素。这一点,王侠军明白时尚与传统的界限所在。正像他自己说的:“好的东西要三个因素:意,就是理念;气,不能匠气,工而不雅,不能土气,那是乡下人涂胭脂,气就是一个格局;还有就是一个趣,什么样的情趣和氛围。”明白这些,这对大多数人的审美而言,其实还是有帮助的。

他非常明白自己的位置,虽然他有时也做家具和陶瓷,但是有一条原则他很清楚:他希望把时代的感觉掌握住。“我们现在不缺这种超前卫的东西,但是需要有人做基础的工作。现在很多东西非常急功近利粗制滥造。”

既要出手不低,又想普及自己的理念。其实王侠军挑了一条非常难走的路给自己。谁让他不把剔透局限在小部分人的范围里呢?偏要担起一副自找的重任,花大价钱办展览,办玻璃学习班,办血本无归的刊物。或许就像王侠军在自己企业内刊上写的“玻璃英雄列传”那样,做玻璃,需要一点理想主义。

这就是剔透的代价。

生活是种试验

“我9岁的时候从马来西亚去了台湾。那时候的教育是填鸭式的,初中、高中读的都是那套历史,就是更细节一些。那时候书包比我人还大,每天都扛个什么东西的去读书。幸好我是班上最小的,下午往往就回家了,这样就可以逃掉晚上补习课的功课,仗着老师的喜欢。”

从小,王侠军就一直在自己的生活中进行试验。在马来西亚的时候,他在舅舅的照相馆玩了好久的摄影。年轻的时候想做作家或者建筑家,却都没有做成,现在做玻璃,他大概是把玻璃看成说故事的一种,也是建筑的一种材料,这样看他的两个愿望都达成了。

做演员、做广告对王侠军的训练是充分的,做广告的时候还真赚了不少的钱,于是那时就去买了一个范思哲的马甲,花了4万元,表达了一下对自己的一个肯定,那时候还追捧着三宅一生。在需要被肯定的年纪,名牌是一种必要的手段。在跨越了这个青涩的心理过程后,就不必执着了。现在的王侠军,被评为台湾十大最佳衣着人士,其中有张曼玉之类的明星,他是唯一一个非电影圈的人。虽然他本来是,但是现在他出演的广告里,职业一栏都写着“著名玻璃艺术家”。

在台湾,王侠军的生活实践甚至跨越到了广告上,曾经代言过各种产品,电视机,因为透明就想让他代言。还有咖啡、方便面、啤酒、钢笔、手表等等,凡是可以与玻璃有点关系的,都会找他。甚至为了他编排广告。曾经有个空调的广告,设计的场景是王侠军从火热的玻璃工作室出来,然后到了一个清凉的世界。但是广告色调拍得很灰暗,播了两个月就收掉了。说到这些趣事,王侠军脸上带着童趣的神情。他不明白为什么生活会这么有趣,后来他给了一个理由:“因为我做的是玻璃,所以每天可以说的故事都不同。”

于是他做了一个作品叫做“田缘”。用田园里的植物的纠葛,勾在一起的感觉,代表人与人之间有着“甜蜜的因缘”。所有的作品都和王侠军的人生阶段有关。他碰到不同的团体,加入不同的团体,成为了点点滴滴的心得,也化作了他的作品灵感。王侠军曾经做一个佛像,反复都没有成功。台湾的佛教徒们就在主持的组织下一同为王侠军的工作室祷告唱经念大悲咒。对于佛教徒,那是去世后的人才能享有的荣耀,“我何德何能啊,居然有人为我们念大悲咒”,王侠军提到这件事就觉得玻璃给自己带来的福分太多。后来那佛像果然就一气呵成了,或许就是因了他心中的感激和感动吧。

现在王侠军居然开始尝试陶瓷,我们都无法预料王侠军下一步会给出怎样的惊喜。因为他的试验总是出人意料。

时尚就是让人爱不释手

我想刁难一下王侠军,于是就问他,在创作的过程中的角色,是领导时尚还是迎合市场的口味?这是个所有自诩为艺术家的人都会严肃对待端起姿态的问题。

王侠军的回答却出乎了我的意料。“下一季流行什么,我不知道。”

玻璃和一般的产品不同,消费对象从20岁到70岁,知识水平背景都不同。研发部经常给王侠军许多数据,但是他从来不听,“我不能听,听了会乱。”

有一次在日本,有个几十岁的人,坐了两小时新干线来买王侠军展出的玻璃,说这是生日的时候买给自己的礼物。“所以我不知道我的东西可以卖给谁。我的东西不是100、200块的东西,而可能是老祖母要传给孙女的东西。”

他不知道怎样去讨好各种不同的人,所以只能把东西做得让人爱不释手。而且这个爱不释手用的是他自己的标准,不是别人的标准。这就不用迁就这个苛刻的市场,“要相信自己的专业,维持你自己的风格,维持你最熟悉的东西。这就是我的方式。”对于王侠军,一个好的设计师,就是不看数字不看分析的。

艺术品与纪念品往往一线之隔。有些脱蜡铸造往往犯了匠气,会把中国的图案堆得满满的,现在是讲究的是一朵花或者两朵花的禅意,堆得满满地反而看不到花。优雅感在精简处。这是王侠军对优雅的体会。

这种对精简的坚持和不妥协,在工作中往往也成为了不合群。但是王侠军脸上带着诸葛亮式的微笑说:“不过后来他们非常感谢我。如果我不制造麻烦的话,琉园不会有今天。我们做的不是家电,我们做的是玻璃,面对的是长远的事业和目标,不能过些日子就被淘汰,必须要深知文化的内涵。那真是我们血液里流的东西,就像我们会吃粽子,我们希望那种感情和美感得以传递。”

他拿起手边的杯子,解释说:“这个杯子其实有自己的精神在里面,就是非常快速地反映时代的美感和时代的互动。每个东西都有生命。不是功能拿掉了就没有了意义。就像这个一次性杯子一样,水倒掉了就没有意义。东西就没有琢磨了。它们的结构要让人感受到文化上的一个氛围。 另外的就是讲究中国人的“趣”。“趣”不是乐趣,而是一种精神,可以是悲剧或者喜剧。”

“我希望我的器皿是个精神的容器,可以把人生、把岁月、把文化积累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