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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情是把双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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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就在于,男人将恩情当成负担,女人将恩情当成爱情。

1

妈妈六十五大寿,凯宾斯大酒店的雅间里,笑语喧哗中,林静的手机响了。

是童刚:“阿静,对不起啊,海南有个客户临时来到,我实在去不了妈妈的寿宴了。”林静心里忽地一沉,海南的客户?怎么这么巧!但是,即便是谎言,她又能怎样?兴师动众地跑到童刚公司去,看看是否真有海南的客户?林静还真没有这个勇气,更何况,童刚做得足够滴水不漏:“虽然我去不了,但已经在花店定了999朵康乃馨,再有几分钟应该就到了,你一定和妈妈好好解释解释。”

听到童刚因为工作不能参加寿宴,老妈的脸上闪过片刻的失落,不过,很快,999朵康乃馨到了,亲戚朋友的惊讶羡慕中,老太太的脸色很快缓和了。女婿虽然没到,可是场面一样撑起来,这也足够了。

寿宴开始,所有过来给老太太敬酒的人都拿那999朵康乃馨说事儿:“老太太你真是慧眼识珠啊,当初一眼选中童刚,不但给闺女带来了幸福,也给自己带来了幸福。”

妈妈双眼笑成了一条缝,林静也尽力撑着满脸的笑,可当喧哗落下去,眼角的余光瞥着那些灿烂的康乃馨,她想起的却是十年前妈妈的生日。那时童刚的生意刚刚起步,她又忙又乱差点忘记,还是童刚不言不语做了一大桌子菜,将妈妈接到自己家里。那天的生日宴,不隆重,但温馨隽永,让人一想起来心里就呼啦一热。十年过去了,她还记得童刚那句话:妈妈,谢谢你拿出这五万元资助我们,您放心,几年之后,我要还给您十五万。

童刚的确说到做到,五年后,他带着林静亲自将十五万放到了妈妈手里。钱是还了,可情还在啊。但现在的童刚,还记得那份情么?别说老妈的支持,就是她这个发妻的付出,童刚心里还有么?

“当然有啊,林静,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公司确实来客户了。”晚上回到家,面对林静的腹诽,童刚理直气壮得很。

林静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熟悉的恐惧如同涨潮的水,又一层层涌了上来:“我只希望你吃水别忘挖井人,童刚,你摸着良心想想,没有我和妈妈,你能有今天吗?”

林静只是说了一句事实,没成想,童刚腾地一下站起来,二话不说换上西服就摔门而去。

从窗子里看着绝尘而去的SUV,林静的眼泪哗地一下下来了。童刚现在连说都说不得了,她死命抠着阳台上的栏杆,刚刚涨上来的恐惧,泛滥得更凶猛了。

2

那天晚上,童刚一夜未归。

第二天上午,妈妈路过学校来找林静时,她的眼皮还肿着。

知道女儿因为昨天的事和女婿生气,妈妈一点没向着林静:“闺女,妈妈说你多少次了,童刚现在是干大事业的人了,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要求他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不要老将过去的恩情挂在嘴上,哪个男人愿意老听这样的话。”

林静不服气,那些往事天天耳提面命童刚都这样,要是她不提,他还会记得她和她家人的好吗?

看着女儿黯然的脸色,妈妈又有点心疼:“提是可以提,但你要用点技巧和智慧啊,总这么直白地邀功,只能越来越讨嫌。”

林静心里轰隆隆滚过一道闪雷,智慧和技巧?她还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又过了两个月,下班回来的童刚一进门就愣住了。厚重的橡木餐桌上,摆着四个菜:鱼头豆腐汤,韭菜炒鸡蛋,素炒三丁,麻婆豆腐。厨房里,林静穿着一件多年前的旧衣捧着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看着她:“亲爱的,生日快乐。”

今天是童刚四十岁的生日,不过,让他更有触动的,还不是林静的记得。眼前这一切,让他想起了几年前的生日。那时他们的日子还很难,林静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去菜市买了最便宜的鱼头、豆腐和韭菜,当时,她身上穿的,就是这件旧衣。

那一刻,看着眉角眼梢已经流失了青春的妻,童刚感慨万千地伸出了自己的胳膊。但林静一闪身,微笑着将他拉到电脑前:“别急,我还有更大的生日礼物要送你。”

打开的视频上,一帧帧照片旋转着闪出来。他们刚结婚时租住的小房子,结婚一周年林静在大太阳下帮他摆摊卖货的样子;结婚两周年林静去黑龙江出差的那列火车;结婚三周年林静躺在手术室中的忧伤,那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为了帮衬童刚的生意,林静选择了流产,从此,她再也没有怀孕过。

童刚的心一层层地沉下去,到最后,他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这时,林静从背后温柔地抱住他:“亲爱的,为你付出再多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你能永远记住我的好。”

刚刚还盘旋在心头的忧伤,忽然跳脱了一下,那种被勒索的感觉又回来了。童刚恍然地回头望着房间中的一切,原来,这一切的忆苦思甜,都是为了提醒他不要忘记林静的恩情啊。

还没开始的生日宴,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了。

3

让林静意外的是,她运用智慧和心机表达的心声,不但没有拉近自己和童刚的关系,相反,这个男人离自己更远了。

现在,童刚每天都回来得很晚,即便回来,也很少与交流。看着越老越有魅力的童刚,林静心头的恐惧更盛了。到目前为止,虽然她还没发现童刚有什么婚外情,可从他的冷淡上来看,这个男人的心,应该不同以前了,否则的话,为什么她一提过去他就拉下脸来。

这所有一切,是林静当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之前尽力栽培童刚时,她一心想的只是将来的好日子。等好日子真的来临了,林静才发现,幸福根本没有那么简单。相对于如今的忧郁和彷徨,她甚至更向往当初的穷日子。那时候是没钱,可童刚和她恩爱默契,要多知心有多知心。

悲催的是,无论过去多么好,他们都回不去了。

林静的情绪更焦躁了,就在这时,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大学毕业的美颜到童刚的公司来上班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林静的右眼猛地跳了一下。她想起了那个小丫头,她是他们夫妻六年前资助的一个苦孩子,父母双亡,跟着奶奶长大。在大山里第一眼看到她时,林静落泪了。那时的美颜穿着破旧的衣服,两个短辫子,一双黑黑的小手,虽然上高一了,可依然是一个还没有长开的小女孩儿。

是林静拍板定的资助方案,这些年,她虽然没有再和小丫头见过面,可童刚那里总有不断的消息传来。美颜考上大学了,美颜大学要毕业了,现在,他带来新消息,美颜要到公司来上班了。

几天后,美颜到家里来了,一见面,林静大吃一惊。眼前这个花朵一样漂亮的女孩儿是美颜吗?可她热络地挽着她的手叫阿姨,拿出的旧照和大学毕业证,让林静知道一切都是真的。林静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可是,看着美颜和童刚亲亲热热说话的样子,她怎么就觉得自己笑得那么勉强呢。

她试图从美颜眼里找到点别的东西,可是,没有,除了崇拜和感激,什么都没有。但,就是这崇拜和感激,一样让林静恐慌。她想起老早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就在于,男人将恩情当成负担,女人将恩情当成爱情。

而且,作为过来人,林静深知,在美颜这样的小丫头眼中,四十岁的童刚,本身就具有巨大的杀伤力,再加之这份恩情。林静不敢往下想了,她甚至后悔自己坚持做了这样的善事。

4

而童刚,好像根本意识不到林静的担心,对美颜那叫一个关心,无论工作还是生活,端的都是一副亲切长者的姿态。对于林静偶尔的旁敲侧击,他还击得掷地有声:“什么叫咱们有恩于她,人和人能够凑在一起,这是缘分,缘分懂不懂?”

林静的心更空了,缘分?什么缘分?是恩情的缘分,还是爱情的缘分?

她让自己忍,可是,忍无可忍。

那天,本来夫妻俩说好一起去看妈妈,路上却接到童刚的电话,他有事又来不了了。林静一时狗血,一拐方向盘去了童刚的公司,没有人。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忽然就看见了童刚的SUV,它正光明正大地停在一家KTV门前。

迎门的包间里,一屋子的红男绿女,林静眼里却只看到童刚正细心地将一盘草莓放到美颜面前去。

林静彻底疯了。她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最后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被铁青着脸的童刚带回了家中。

他还怒火中烧:“今天是美颜的生日,作为老总,我不过是参加了一下员工的生日会,你至于这样吗!”林静却抓狂到不行了,无论怎样的解释她都不要听,她只要美颜立刻离开公司。

童刚只当她疯话连篇,理都不理。看着拂袖而去的童刚,林静觉得自己的人生灰暗到没有任何出路了,这时候,她接到了美颜的电话。林静的第一反应是,莫非她要公开和自己宣战?

可当真在咖啡吧见了美颜,林静的脸立刻红了。那个如花的女孩儿身边,坐着一个高大的男孩儿,她给她介绍:“阿姨,这是我的男朋友。”

而美颜接下来的话,更让林静无地自容。这个男孩儿,是童刚介绍给美颜的。

美颜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没有提KTV的那场尴尬,而是告诉林静,今天找她,其实是要辞行。原来,美颜马上就要和男友出国了。

林静拼命想找句合适的话祝福这对年轻人,最后说出嘴的却是三个字:对不起。美颜就在这个瞬间拥抱了林静:“阿姨,你和叔叔永远是我的恩人。说实话,这段时间以来,我很心疼你们。六年前我刚刚看见你们的时候,你们是那么幸福和谐,但现在,阿姨,我很为你担心。”

美颜没有告诉林静童刚和她说过些什么,但临上飞机前,她给林静发了这样一条短信:阿姨,恩情其实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它是促进感情的粘合剂,用得不好它就是一座压在受惠者心上的大山。阿姨和叔叔对我,一直做得很好,但你们彼此,却做得不够。我不认为阿姨是居功自傲的人,你的所有表现只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可是阿姨,叔叔真的很爱你,而且,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爱情不是要挟就可以得来的。

5

那条短信,林静看了一夜,想了一夜。她好像突然被点醒了,是啊,自己一直以来的表现,是真的要童刚报恩么?不,她只是想要他更爱她。可是,这种要求,在童刚的心中,会不会变成一座大山?

而且,认真想一想,童刚虽然因为工作忙有这样那样的疏忽,可他并没做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即便她如此歇斯底里,他也不过愤怒地保持了沉默。

心中的恐惧还在,现在更多了愧疚。

接下来,怎么办?

林静跳不出自己的迷圈,好在还有学过心理学的美颜。她漂洋过海给林静指点迷津:要想找到爱,首先要找回当初的自己;要想留住爱,就不能时刻端着架子做扑灭危机的灭火器,而应学着在婚姻中注入新的东西。

找回当初的自己?林静静默在三月的春光中,当初的她,是个什么样子?这个答案,她没有向别人去求证,而是决定用自己的力量去寻找,当然,她要做的还有很多,比如,放下一直高举的危机灭火器,寻找另外的感动和温情,填注到围城中。

寻找的时间会有多长,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是,只要她愿意改变,童刚一定有耐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