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母亲正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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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家一个爷爷去世，母亲长吁短叹：“唉，又走了一个！这几年，老人走得不少了。”我问母亲这个爷爷有多大，母亲说80多了。母亲说，当年她嫁到这里时，这些人都还那么年轻，现在一个个都没了。

我给母亲算，40多年了，那时候他们也就是40来岁，正当年，可不是年轻嘛！母亲又感叹，人这一辈子，可真快啊。想当年，你这个爷爷最会讲笑话，下地干活，逗得大伙天天笑，老的少的，没有不喜欢他的。还有你大进爷，那时候是大队长，威严着呢，大伙都听他的，吐口唾沫就是个钉，谁不服啊！现在一步迈不了三指，也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了。你宝奶奶那活道那个好啊，那嘴那个会说啊，咱们这一大院子人家，哪家娶媳妇送闺女都是她接送，我也是她接来的。现在老年痴呆，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得了。

我说我都快40了，他们能不老吗？这些年，也添了不少人呢！说到新添的这些孩子，母亲很快便高兴起来，并说起了我们小时候的事儿。

母亲说，那年夏天，父亲去外面干活赚钱，还不到30岁的她，带着4岁的我和两岁的妹妹在家。我们住在东屋，西屋里养着一头队里分的骡子，那是全家最值钱的东西，是多半个家业。母亲说，那时候院墙低矮，外人抬脚就能进来，每天夜里，她都会起来两三次，悄悄地去西屋摸一摸缰绳，看骡子好好地在，才会安心去睡。

母亲说，有一天夜里，狂风大雨，她突然听到外面有别的动静，以为有坏人来，吓得不行。叫醒了4岁的我，一手抱着妹妹，一手揽着我，3个人缩在炕头上坐到大天亮。母亲说，从那时，就落下了胆小的毛病。一个人在家睡不着觉。

母亲说，那年我家在北洼种了西瓜，她带着我和妹妹去瓜棚看瓜，调皮的我从瓜棚里往外钻时，眼角被秫秸皮划了一个小口子，从此留下了一个疤。母亲说，看瓜时我自己跑到大堤上玩，回来，用裙子兜回很多扁豆角，显摆给母亲看，说摘了这么多的野豆角哇。那时的我，还不懂这些豆角是别人种的，母亲只好把豆角给人家送去。母亲说，我那时候吃西瓜可刁了，只在尖上咬两口就扔到一边，说是瓜皮，母亲只好跟在我后面吃“瓜皮”。

母亲说，那一年花一块钱给我买来一块粉色的纱巾，一条绿色的稠带，每天给我把长长的辫子扎得高高的，今天往左梳，明天往右梳，粉纱巾和绿稠带轮流扎，羡慕得那些同龄的小闺女不行，有的孩子回家要，不给买就哭。

母亲说，那年时兴踩脚裤，大小闺女都有，母亲要给我买，我却不喜欢。转年时兴格子裤，我喜欢得紧，母亲一下子给我买了两条，一条黄格，一条浅绿格。我穿了新裤子，一天要照好几遍镜子。

母亲说，那时候你们小，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做全家的衣服鞋子，一有空儿就编草辫，一块草辫6毛钱，这样攒一些草辫卖了，给你们买件新衣服。看着你们穿上，心里那个美呀，日子那个上劲呀，一点也不觉得苦，不觉得累。

母亲沉浸在她年轻的时光里，一件件地数落着我小时候的事儿，就像在捡拾散落满地的珍珠。我认真听着，偶尔答话，不忍打断她。就让母亲慢慢想，慢慢说，慢慢回味。那是贫穷劳碌的岁月，又是青葱丰饶的岁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