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耻的城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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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则老乡打工的消息让我感慨万千。

在北京打工的一个叫梁华的老乡,这几年跑运输,挣下了十多万。今年生意非常冷淡,他准备带着老婆孩子离开北京回老家盖房子。他说:“北京靠不住,买不起房、上不起学、瞧不起病。”我问:“你已经习惯了城市生活,回家习惯吗?”他说:“不知道,走一步说一步吧。”

上面仅仅是我老家的个案。宏观面的消息是,11月老家河南省每天平均有六万农民工从外省返乡,远远高于前些年。国家统计局12月19日说,对四川、河南、安徽等地的紧急调查结果显示,返乡农民工已超过九百万人。

故乡的生存环境已经恶化,因此农村青年才走出去寻找外面的世界。这个过程被称作城市化。官方数字说,三十年来我国城市化率已经达到44.9%,城镇人口已达五亿九千万。然而,很多学者却认为,中国真实的城市化率实际仅有27%左右。也就是说,住在城镇里的两亿四千万外来务工人员,他们一直生活在城市的边缘,并没有享受到市民待遇,这些梁华们,像一朵朵蒲公英,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被迫离开无情的城市,飘回故乡。

这样一群人,他们一会儿是虚高的城市化率中的一个数字,但他们离市民还差得很远;他们一会儿是眩目的城市GDP中的一个数字,但他们只是总量的分子,并没有资格充当人均的分母;他们一会儿是坚挺的低失业率背后的一个隐性数字,即使他们全部失业,也都不会被计算在内。他们只是一个数字,一个被任意揉搓的数字。

这样的城市化,是一种虚幻的城市化,泡沫的城市化;是一种不可持续的现代化,可以随时倒退的城市化。这种城市化,多的是人流,少的是人性。多的是人气,少的是生气。仿佛偌大的一个大商场,尽管人流熙攘,却没有人驻足消费。经历这次金融危机,虚幻的城市化一下子暴露了真面目。

新一代农民工,在遭遇“故乡沦陷”之后,又不得不再度遭遇“城市化掠夺”。他们无可奈何,只能搁浅在故乡和城市之间。城市给了他们行为习惯,却拒绝给予尊严;故乡给了他们生命,却无法寄托理想。他们的乡思无法寄托,他们的心灵无从依凭。亿万农民工,他们既失掉了乡思,又失掉了尊严,他们充满渴望的青春将如何安放,他们年轻盲动的激情将如何释放。城乡二元这把巨大的“剪刀(差)”,也许最终会剪掉我们多年来苦心孤诣取得的发展成果,会剪掉来之不易的社会稳定。

历史真是吊诡,千万知青下乡,可以瞬间取得“超农民待遇”,亿万民工进城,缘何不得“准市民待遇”?2007年有一个最牛的MSN签名,“我是一只趴在窗户外面的蚊子,前途充满了光明,却无法找到出路”。农民工和城市之间,就始终隔着这么一层玻璃。这层玻璃何时能够打破?

新一代农民工,学者秦晖将他们比作“两栖人”,这个称呼总让人想起“两栖明星”,“两栖明星”是“两栖通吃”的角色,而“两栖农民工”则是“被城乡两栖通吃”的角色。同是“两栖”,相差岂可以道里计。

这一代农民工注定要搁浅在故乡和城市之间吗?没有答案。

【选自《新浪网》】

题图 / 农村的不景气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