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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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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的第一次班会,掌声阵阵,欢声笑语一片! 那些纯真的眼神、期待的表情、充满朝气的面孔,还有他们精心准备的自我介绍,或幽默风趣,或言简意赅⋯⋯可是轮到江发言的时候,融融的气氛突然间有点僵住了。

江淡淡地走向讲台,挥手在黑板上写道:江⋯⋯,北京人。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座位上。“意犹未尽啊,说两句吧。”有学生嚷着。我冲着江微笑:“完了?就这么多吗?”江瞟了我一眼,吝啬地点点头。江的自我介绍在大家的诧异中结束。我一下子记住了这个冷冷的、沉默的学生。我猜测他的背后也许会有冷冷的故事。

新学期的事情总是比较繁琐,入学教育、发各种材料,填写各种表格,竞选班委等等。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想起了江,我找来了班长,班长压低声音,有点神秘地告诉我:“吕老师,我们现在都叫江‘沉默哥’,他除了接电话时说话,基本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

“他学习、生活怎样?”我一下子警觉起来,又一个需要重点关注的学生吧? “都很正常。从来不迟到,不旷课。回宿舍就听英语或者上网,各种活动他偶尔也会参加,但参加了也不说话。不过,从他用的东西上看,他家境可能不错。”班长有点无奈的样子。

我翻开了江的学生卡片,家长这一栏,他只写了:姑姑。可姑姑的姓名、工作单位一律空白。一如他给我的印象,孤零零,简洁而又沉默!

难道他的父母去世了?江是个孤儿?没有父母的关爱绝对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想着江只有姑姑一个亲人,我的同情心油然而生。也难怪江如此沉默不语啊!缺少爱的生活,怎么会有暖暖的阳光呢?我得想办法接近江,帮助他走出沉默的世界,让他快乐地融于大学生活!

沟通

先给江发条飞信试试:“江,我是辅导员吕老师,想找你谈谈,了解大学新生的入学适应情况。你抽时间来一趟学生工作办公室吧。”我特意把学生工作办公室的地点用稍大的字体强调了一下。我不确定江是否会来。

没有想到的是,江很快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还是很淡然的样子,一言不发。我有点吃惊,“现在没有课吗?”江没有表情地摇摇头。我亲切地招呼他坐下,我想让他感受到我的关心。

“开学一个多月了,适应大学生活吗?”看着江安静的样子,我开始小心翼翼地问他。

一个点头,就是他的回答。

“和同学相处得怎样?”得让他说话啊,于是我改变问话的策略。

⋯⋯

沉默的等待后,我只好接着问他。

“有什么需要老师帮助的吗?”

摇头,是他对我的第二次回应。

“今天,是不是不想和老师说话啊?”我试探性地看着他。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冷冷的。我有点紧张,好挫败!学生在无声地拒绝我呢!

“我在看你的学生卡片,我们改天再聊,等你有心情想说话的时候,怎么样?”我不是逃避,江既然是“沉默哥”,又怎么会和一个刚认识不久,没有多少联系的辅导员交谈呢?让他先回去吧。江默默地走了,没有片言只语。

会不会有心理障碍呢?在所有重点关注的学生中,心理问题是最大也是最难以解决的问题。但从班长对他学习、生活的评价看,好像不是。到底怎么了?是性格吗?是没有亲人造成的吗?我对着江的卡片发呆。

我又给江发了一条短信:“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只想告诉你,老师很关心你,希望你开心地融于大学生活。”江很快地回信:“谢谢!”还好,他回信了,这样沟通也行,只要能够帮助他:“江,爱是可以传递的,即便父母在遥远的天国。”我想安慰江,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确实挺可怜的。“老师,我有父母,您多想了。”江的回信让我尴尬而又意外。一个有父母的孩子竟然在亲属栏中不写父母的任何信息,这好像从来没有过。

“沉默哥”的沉默好像一颗种子在我的脑海中疯长着,我担心他沉默的背后是怪异的性格,是扭曲的心理,是一颗定时的炸弹。他会在沉默中“爆发”吗?他会在沉默中选择不理智的出路吗?

我试着给江打电话沟通,班长不是说他只在电话中和人说话吗?但是,江一听是我的声音,就客气地说:“吕老师,我没有什么事。您放心吧。”然后就礼貌地挂了。我很失落,还是给他发短信吧,让班长当我的“眼线”,多关注他吧。

第一学期很快过去了,江的成绩中等偏上,英语还考了班级第一名。但“沉默哥”的沉默依然,同学们也好像习惯了,不在因江的沉默而唏嘘不已,也不在因江的沉默而窃窃私语,江好像无处不在,但又悄无声息。

新学期的第一天,江没有来。班长匆匆忙忙地跑来告诉说:“吕老师,江从来不缺任何课的。打电话没有人接。发短信没有人回。他是不是出事了?”我的惊慌一览无余。直到现在我还是惧怕那些沉默的离开和突然的消失。那些故事就像一场噩梦!

怎么办,只能先给江发短信试试:“江,你今天没有来上学,是不是家里有事啊?收到信息请你一定给我回。老师很不放心。”我盯着手机,江会回信息吗?班长也期待地看着我。如果江不回信息就给他姑姑打电话,实在不行就按照江写的家庭地址去找,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联系上他!

手机响了,是江的短信:“老师我很好,有点事。这两天都不能去学校。谢谢!”是江的风格,简洁而又冷漠,不过谢天谢地,知道江有消息就好,下面的事情再慢慢处理吧。

第三天,班长说江来学校上课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江还是以前的样子。

“江,你的沉默让我心里不安,我特别希望你能正常地和学生沟通、交往。我们能谈谈吗?”我给江发信息。

“老师,我姑姑移居国外了,我早知道,只是无法接受一下子的离开。谢谢老师。”江第一次向我解释了具体的原因。很欣慰,也许他有点相信我了吧?

“我相信姑姑对你的关心不会因为距离而改变!”在他的心目中好像只有姑姑一个亲人。我担心我的回信有点苍白无力!

“谢谢老师!”还是客客气气的,还是冷冰冰的!我熟悉的江的短信风格!

失望

新学期继续,江的学习、生活依然,不知不觉中发现江的头发长长了很多,但还是清爽、干净的样子。我发信息告诉他,新发型不错!我想让江知道老师在关注他,无论他是否接受。但江还是不接我的电话,见面了也不招呼,即便我去宿舍找他,他还是会悄悄地离开。他的沉默依旧。

对我而言,每次见到江,我就感觉自己还有一项工作没有完成:让沉默的江说话,让他和学生融在一起!可是我一次次失败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是我的经验不足?是我的见识少吗?是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学生吗?就让他这样下去?这样的学生难道真的不需要我的关注吗?看来只有揭开江背后的故事,“沉默哥”也许就不会再如此沉默了。

我依旧给江发信息,表扬他英语学习很不错,提醒他早点应对考试等等,他的回信总是简短的“谢谢”。我有点失望,看来我的工作没有效,我无法改变我的学生了。看着那无声的“谢谢”,我仿佛看到了江的冷漠与沉默,还有他落寞的背影。多奇怪的学生啊!我的关心真的是多余的吗?好吧,只要他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只要他自己过得满意,只要他不出现什么意外就好。

祝福

转眼到了大二下学期,班长很少给我汇报江的情况,班长说没有必要那么关注他了。他猜测江就是那样的人,喜欢沉默,喜欢孤零零的。

“老师,我想找您谈谈。”接到江的电话时,拿着话筒的我,一下子愣住了,惊喜!惊喜!他说话了,他要和我谈话。“你现在就可以来。”我简短地回答他。他会说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呢?

“老师,您知道吗?我是个正常的孩子,我也喜欢和大家一起玩。可是我没有勇气,我静静地看着别人,听他们聊天,看他们打闹。我很羡慕。”江开始了他的故事,“我的父母是所谓的成功人士,但他们都在追逐着自己的幸福。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我跟着爷爷奶奶姑姑生活,父母在我的印象中只是个称呼而已,他们极少出现在我的身边,好像早已忘记了我的存在。高中时,爷爷奶奶相继离世。 我衣食无忧,但很少有人关心我,甚至问候我。姑姑爱我,但她也有自己的家庭,我一直不理解父母怎么可以抛弃自己的孩子,我一直不敢相信人世间有真情存在?我不相信老师、同学,我对任何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但后来我发现,老师、同学的关心确实是纯粹的关心,就是简单地希望我好而已。您给我发的所有信息,我都保存着,我很感激您⋯⋯”江的眼睛里满含泪水。也许这是压抑在他心底中很久的话语吧?也许今天是他第一次向人倾诉吧?

我心酸地听着他的故事,体会着他曾经的悲伤,感受着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些缺少爱的孩子是多么渴望温暖与呵护,而老师的默默关怀真的可以改变一个孩子的心理世界!

“老师,我要退学了,马上就办手续,姑姑让我去她那里读书。在国外我会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不会再有“沉默哥”的雅号了。”江自嘲地向我保证。我能说什么呢?祝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