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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无刃,过处留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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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网上热传这首歌,《Li Lei和Han Meimei》。

这是多年以来,我第一次与大红大绿的英语书封面重逢。

再一次听见仿佛从老式录放机传来的“Lesson One”时,我想起了Miss Lee,还有那些满怀疑惑和期待度过的春夏秋冬。

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见过Miss Lee。

许多老师的形象在我们的记忆里渐渐模糊了,但偶尔同学相见,我们会惊讶地发现,Miss Lee严肃的面孔总是默契般地在我们的谈笑间光鲜如昨。或许,她真的在太多人的少年记忆里留下过噩梦般的阴影吧。严厉是其次,还常常口不择言。几年以来,班里的孩子,每个人都未曾逃脱过她尖酸刻薄的训斥。

除了我。

可能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每每想起她时,生出那么多的骄傲,隐秘的却永藏心间的幸福。

忘了是初几了,在一次英语课堂上,练习单词。由她说一个词,我们跟着接出反义词。在她念到with的时候,我说without,当我说出这个单词后才诧然发觉,整个教室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

同学们的表情满含惊讶和胆怯。惊讶因我而起,胆怯因Miss Lee而生。

其实,我也很紧张,我担心自己答错了。

几秒钟的空气凝固。

“你们看好了!你们听清楚了!什么叫天才?这就是天才!人与人之间的智商真的是有区别的!”

这是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尖锐犀利,就算被她表扬,也依然享受得胆战心惊。

坦白讲,当时的我,好不容易才做到了面不改色。内心得意,却又极力想表现出谦虚。我们还没学过without,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看到了这个单词。我一直相信我曾经看过的一句话,一个对语言有天赋的人,无论学习中文英文还是日文,都不是难事。

想来,Miss Lee待我真的不错。有一次我嗓子病了,声音沙哑了好久。一向只顾上课,下课就夹着书本走人的她,竟然破天荒地,在下课后问我:“你嗓子怎么了?你要赶紧去看医生,这声音,将来要是当翻译的话,没人要哦。”

呵呵,她想当然地认为,我长大后要当翻译。

听说过Miss Lee的事情,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她谁也没跟,在老家长大。考上了不教外语的中等师范,却自学了英语。工作后,她和校长吵过架,和学生家长吵过架,甚至还和男生在课堂上差点打起来……必须要承认,她确实算不上温柔美好。

可能正因为如此,我更感念于她对我的偏爱。

此际回想,不知她现在的脾气好一点没有?

她的双胞胎儿女如今长成什么样了,该念大学了吧?或者已经毕业了?

而亲爱的Miss Lee,也许你不会感觉到,但我想说的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她会永远对你心生感激和祝福。

班里有个叫F的男生,白皙如女孩,很调皮,给我取绰号。

每次考试,他的其他学科徘徊在六十分左右,英语却一定接近满分。原因我知道,他在刚接触英语时,生出几分兴趣,某次展露才华,被Miss Lee狠狠地表扬过。那几乎是他唯一一次受到老师的赞赏,他就此认定自己跟英语有缘。初中毕业,他没考上高中,去念技校。前几年我们还有过联系,我记得他对我说,他在自考大学英语专业,短信里,还时不时夹杂着英语单词。

这么多年了,想来,若是他不曾放弃的话,专业八级也该能达到了。

或许,他也曾听过这首歌。

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feeling?

年级里有个尖子生L,曾在某一次期末考试前,在操场里向我敬礼,说希望我给他指教英语。其实,知道他是开玩笑,那样优秀的孩子,哪里需要我的指教。不过是因为,学校刚张贴了英语竞赛的名次,一等奖里有我的名字。

秋天的时候想起这件事,很是感慨,不知他在何方,做着什么,有没有实现自己一定不庸常的理想。

初冬时,和同学吃饭,问及L,得知他已经和三班的霞结婚了。

蓦然间想起,那些年来,学校的红榜上,他和霞的名字总是排得很近。同是勤奋又聪颖的孩子,他们之间,一定有着许多的默契和悲欢吧。

歌词里唱:“有点遗憾,李雷和韩梅梅,谁也未能牵着谁的手。一样的是,我们都有了个,当初不曾料想的以后。”

忽然挺喜欢徐誉滕的,这句话写得不动声色,却凛然彻骨。

谁陪我们一起成长,谁陪我一起湮灭。

你是否与我一样,在对比自己曾经为自己设想的种种未来之际,才怆然发现,生活如此强大,可叹可感的是我们,执着于做它羸弱又狂热的对手,纠缠不休,誓死不放手。

我记得我们的班长,全班女生热烈仰慕的Q,他时常拿着一本英语书来请我给他讲题。我在认真念单词,他却在偷偷注视我,直到我实在无法在这样炽热的目光下假装无知无觉,只好一把抢过书搭在自己的脸上。

“看什么看,再看不讲了!”

“总不可能闭上眼睛嘛!”

“回自己座位上去!不讲了!”

……

今年,经常和Q一起吃火锅,我带着我的孩子和孩子他爸,他牵着他美丽贤淑的已有身孕的妻子。热气氤氲间,她的妻子与我问及育儿的经验,彼此在奶粉纸尿裤和防疫针的话题间乐此不疲。

我却心猿意马,坏坏地走神想:Q还会不会记得,毕业之际缠着我,跟我要家庭住址的事情。

“你问着干嘛?”

“有用。我想我们可以做个朋友。”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

“我……我的意思是说……”

“你什么意思?”

“我……”

“要上课了,我走了。”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家住在哪!”

“干什么?!”

“我考上大学以后来跟你的父亲谈件事。我今年考上了,今年九月就来找你,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明年九月还来找你。”

这句绕口令一般冗长地话,很奇怪我竟然一直记忆犹新。

三年前的某个秋天,我抱着我的幼子在街边等车,忙乱的生活令我丢三落四,记忆力迅速下降。就在我俯下身准备零钱的时候,孩子突然尿了我整整一身,淋漓尽致,毫无保留。我手足无措,欲哭无泪。四下张望,期望可能的帮助。

然后我就看见Q,牵着他的女朋友徐徐向我走来。他们一路谈笑,完全不曾留意到我。我抱着孩子,在他们走近我之前,跳上了一辆根本没看清楚车次的公交车。

那段心力交瘁的日子里,我时常在咀嚼这段画面时,品出沉沉悲哀。

直到我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学朋友前赴后继涌进烟火之城,瞬间发胖变老,满身市侩,我才明白自己已是幸运之人。就算满城洪荒,逆流纵横,能在自己的旗帜下紧抱旗杆,守住方向,多么可贵。待春日来临,与草焕发。

Q抱着我的孩子说:“长大要好好念书,考到我们学校来,我教你。”

我忽然明白,不久的以后,Q的妻子也可能独自带着孩子,被懵懂无知的婴儿折磨得狼狈不堪、寸步难行。而我唯一期望的便是,在那一时刻,有人能为她伸出温暖包容的双手。

当我在电脑里断断续续地敲打这段文字时,耳畔一直流淌着徐誉滕清澈中隐藏忧伤的声音。其间几次哽咽,泪盈眼眶。

回首旧日种种,狂妄和无知,纯真和唯美。少年时光,仿佛人生中的破晓时分,星月在疼痛中沉沦,晨曦在辗转反侧中迟迟不肯洒向案头。这一条路,从黑暗到渐渐明亮没有错。难就难在,雪白日光之下,我们看见太多十字路口,还有阡陌交错令人眼花缭乱的道路。而无论你选择那一条路,行程都是如此千回百转,梦想尚远。

你可以流泪或者歌唱,叹息或者作诗。

但你不可以停下来。

“Lucy回国了,Lily去了上海,身边还有了那么多男朋友。Jim做了汽车公司经理,娶了中国太太衣食无忧。 Li Tao当了警察, Uncle Wang他去年退了休。”

不知道和我一样,已经做了母亲的Han Meimei,是不是也时常觉得疲惫,也曾心力交瘁?那么多的Lucy和Lily还有Jim呢?他们如今身在何方?

时间偷走一切。